第299章 孤军

黄河水面,呼号连天,裴旻踏着从大船上掷下的绳索飞速船上窜去,眼见便要蹿上甲板,却听夜空之中无数破空尖啸再次响起。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上百余艘快艇已从左右后三方飞速迫近。

小艇上甲兵列列,装束威严,人员配置却与尔东流等人刚才的伏兵基本相同。

而那破空尖啸,正是小艇上的甲兵发射的漫天箭雨。

箭雨弥漫,不仅笼罩飞身向船上窜去的裴旻,也牢牢将这艘大船笼罩。

眨眼间,只听“剁剁剁”之声连珠响起,接着是多人中箭的惨哼,大船船身四周每一寸地方转瞬便插满羽箭。

数十精赤上身的彪形大汉只这一轮箭雨,能够发出声音的已不到二十人。

李钰推开舍命护在身上的一名壮汉,艰难从船板上挣扎而起,拄剑挪到船沿,此时大船已经被百余艘小艇团团围住,船上风帆早就被乱箭射成了破布片片,再也不能兜风带动大船行进。

环目四望,已不见了裴旻的半个人影。

李钰再回头看着船上的遍地尸骸,心中剧痛,双目似要渗出血来。

他虽不知道裴旻怎么脱出长安,却十分清楚这船上数十名壮汉都是当日第五琦留在长安的隐秘力量,其中大部分是从武勇王府逃出来的战力,只因受到过度折磨,所以一时不能随他们一起逃出来。

没想到十余日过去,这些人经过一阵将养,竟又生龙活虎。

可惜的是,这些好不容易得脱魔窟的英雄汉子,却在这里被射成了筛子,如何不叫人痛惜痛恨。

李钰强忍胸中剧痛,抬目望向五十丈外那艘沉船之处,只见只有点点火光在水面飘荡,那一处战场显然已经被彻底荡平,只是不知最终结局如何。

突然,密密麻麻散布河面的小艇之中,一艘小艇从后飞速驰近,待来到大船七八丈外才倏然停住。

孙孝哲手持方天画戟,与衣袂翩翩的郑善克并肩立在艇头,千秋与乎那儿分立两人身后,四人举目向李钰望去,眼中神色各自不一。

只见孙孝哲眼中流露出的,是贪婪的笑意,李钰感觉到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在郑善克的眼中,只是作壁上观的无所谓,显然他已放弃了争夺隐龙,不说投靠孙孝哲,至少已经选择了合作。

而在他们二人身后的千秋和乎那儿,一个满眼滔天恨意,一个指抚泛着寒光的刀锋,眼角只有嘲笑。

李钰瞬间便猜到冯天宝等人可能已经殒没,而围攻他众人的尔东流与熊山,恐怕也被孙孝哲埋伏的这后手收拾妥当。

想他堂堂武勇王,又有征东大元帅尹子奇在侧,怎会没有重重布置?又怎会让尔东流区区百余人就将他们全歼。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层层的计谋和埋伏随时都可能将局势彻底扭转。

“隐龙,怎么样?还是乖乖下来吧,否则我将一把火烧了这艘破船。嘿嘿,你不会想到,你们能够逃出神都洛阳,却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掌心吧,哈哈哈哈……”

孙孝哲的狂朗笑声响彻黑夜,带动百余艘小艇上的甲兵也哄堂大笑。

李钰双拳紧握,知道在这艘大船的之下的船舱中,定还有其他人藏着,诸如醉红楼主等人。

此时几名受伤较轻的汉子从尸骸之中爬起,挣扎着挪步到李钰身前,愤怒地望着小艇上的孙孝哲。

其中一人破口大骂道:“狗贼,受死吧!”

骂声响起,数支劲箭破空而至,携带巨大力道射向孙孝哲。

孙孝哲虎目盯着五六支羽箭射来,身体动也不动,只微微偏头躲过射向他面门的一支劲箭,其余箭矢俱被他的虎躯承受。

但那些看似力道无穷的羽箭只如射中铁石,刚一击中便纷纷跌落,让他的颜色也没有一丝闪动。

百余艘小艇上的兵卒看到孙孝哲刀枪不入,齐齐大声喝彩,为他的神乎其技而振奋不已。

李钰知道他天蚕银丝甲的底细,嘴角蔑笑,转目望着身旁一人,这人面孔稚嫩,脸带羞涩,但双目之中尽是愤恨,赫然便是留在洛阳的徐小三。

感应到李钰在看他,他也回目迎向李钰,恭敬道:“李大哥!”

李钰微微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正欲说话,便听下面的孙孝哲再次狂声笑道:“无知小儿,也敢与我孙孝哲抗衡?”

言毕,一声刺耳尖啸响起。

李钰闻声大惊,不及回头看清情形,一把将徐小三搂进怀中,接着一个翻滚,便见额前一点黑影闪过,接着听到“噗”一声闷响从桅杆处传来。

一支齐羽而没的羽箭深深嵌进桅杆,看其方位,自是向徐小三射来。

亏得李钰反应机敏,否则此时的徐小三已是死尸一具。

徐小三经此一惊,与李钰再次从地上艰难爬起,但双目之中并无半分怯意,只有滔天愤怒。

李钰暗赞这小子胆色已然今非昔比,将他单手护在身后,向孙孝哲吼道:“狗贼,别告诉我,你牺牲这百余艘船舶,却只是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

这是李钰的疑惑,他也知道这是孙孝哲的痛处。

如果孙孝哲早就有了重重算计,布置好了这百余艘小艇,他又怎会容忍尔东流火烧百船,再将他们逼得像落水狗一般动弹不得?又怎会容忍徐慕白等人以及那两千难民被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河阴。

唯一的解释,恐怕这百余艘小艇并非为了对付尔东流的阴谋,反倒是极有可能是为了等候逃出洛阳的裴旻等人

听出李钰话中的嘲讽,孙孝哲泛着狞笑的面上闪过森冷寒意,双目死死盯着李钰,嘿然道:“只要能够抓住你隐龙,这小小百余艘船舶又能算得了什么?”

说着,转头看了一眼与他并肩而立的郑善克,冷冷道:“现在有堂堂河阴郑家鼎力相助,别说这百余艘船舶,即使牺牲千军万马,也是十分值得的。”

李钰心下微凉,知道征东军有了富可敌国的河阴郑家支持,钱粮必然不成问题,更何况有他们遍布天下的关系和人脉眼线,无疑对征东军乃至整个伪燕增添了莫大助力。

这么一想,河阴郑家的力量,确是百余艘船舶或者千军万马换不来的。

想归想,但李钰面上却无丝毫惊异,运起真力狂吼道:“俱是弑父弑君的狗狼之徒,既然你们想要我隐龙,有胆的便上来与我单打独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