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张巡醒了

陈力闻言,也是一脸悲色,低声道:“张将军肩膀中箭,摔下城楼后幸亏有马车缓了一下,只是暂时昏迷,将养一下应该没有大碍。但雷将军——”

陈力终不忍说下去,只面含如霜地肃立在侧。

南霁云仰头望天,强自让横流的泪水止住,许久,默不作声地横抱着陆沉香进了宅院。

宅院内外早有近百亲兵警戒护卫,有今夜这一连串变故,南霁云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不管田秀荣有何目的,此獠一日不除,张巡和一应将领都会有生命危险。

当陆沉香告诉他张巡可能还活着时,南霁云便令手下两名亲兵从混战之中将不知死活的张巡运回此处,与昏迷不醒的雷万春一起藏着。

当时他心里还有一份盘算,便是如果雍丘真的不保,他会带着雷万春和张巡突围,向驻扎睢阳的唐军投去。

睢阳太守徐远,也是真心抗贼的忠义之士,与张巡互为看重推崇。有此人在睢阳,也是张巡能够在雍丘抗贼大半年的重要依仗。

现在雍丘在城内一万多军民的共同努力下,总算得以保全,也免了他带着二人向睢阳奔逃。

拖着如灌铅的沉重脚步,南霁云终于来到放着张巡和雷万春二人躯体的小屋,轻轻将陆沉香余温渐散的娇躯放下,缓步来到张巡身边。

只见张巡骨瘦如柴的身体微微起伏,左肩处缠了一圈被鲜血浸透了大半的白布,额头磕破了一块,其余除了已经结痂的大小伤疤百余处,倒也没有其他很重的伤势。

看到张巡如此,南霁云悲痛欲绝的心情稍稍平复,又向一旁的雷万春望去。

此时的雷万春,一张惨白的方脸眉头紧皱,左臂自肩膀处被砍断,止血的布条已凝结了厚厚的一层血块。胸膛和小腹也本布条缠紧,上面被鲜血染红。而其他各处,共有十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并未包扎,只在翻裂的皮肉上撒了药末,看着甚为骇人。

南霁云知道,如此炎热的天气,如果将所有大小伤口尽数包扎,很有可能会化脓。就这么将并不太严重的伤口裸露,只要清洗得当,反倒恢复得快些。

显然雷万春危及性命的伤势,应该就是三处被包扎的伤口。

看着呼吸微弱的雷万春,南霁云心中大痛,三名大将没有被上万贼军伤到一根汗毛,却在这猝不及防的暗中偷袭下深受重创。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古人诚不我欺,更可见内奸的可恶。

一双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南霁云恨不能此时便将阴险狡诈且目的难测的田秀荣碎尸万段,奈何迄今他还没搜集到田秀荣是内奸的一丝证据。

且经历今夜一战,田秀荣在雍丘军民的心目中地位必然提升。如果张巡一直昏迷不醒,雍丘自然极有可能易主。

南霁云重重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烦乱的思绪压制,只静静看着昏迷不醒的张巡。

虽然此时张巡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但须发灰白,面容苍老,两眼凹陷,皱纹已爬满面颊。

若不是他天生自有的一股英雄气概,就凭他此时的容颜,极像是一个行将朽木的七旬老者。

将军百战死,壮士何时归?

岁月催人老,忧国折人寿。

“南八!”

在南霁云迷茫地望着窗外略微有些泛白的迷蒙时,一声微弱的呼喊打破了小屋中的出奇的寂静。

南霁云回目看着艰难睁开昏花老眼的张巡,喜极而泣地道:“将军!”

张巡一双布满血丝却格外有神的眼睛打量着南霁云,皱纹密布的面颊浮现一丝笑意,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雍丘,守住了?!”

南霁云如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道:“守住了,守住了将军!”

张巡伸出犹如枯枝般的手掌,轻轻抹去南霁云脸颊的泪水,嘶哑着声音笑道:“男儿汉大丈夫,宁可流血断头,怎能没骨气地哭泣?呵呵……”

南霁云连忙用染满血污的衣袖揩掉泪水,向张巡又使劲点头。

张巡见南霁云忍住泪水,微不可察地含笑点了点头,似又想起什么,脸上神色倏地转为紧张,急切问道:“沉香和万春怎么样了?”

听到张巡问道二人的名字,南霁云本已强忍住的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却将头颅埋得低低,除了低低的呜咽再无其它声音。

张巡见此,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显苍白,才记起向房内四周打量。

先是看到身旁被裹成粽子的雷万春,待视线落在他那齐肩而断的左臂时,眼眶似有晶莹闪动。

当张巡移目看到远处平静仰躺在木板上的陆沉香时,双目中强自忍住的老泪终于滚落。

许久,张巡语音极其平静地道:“今夜若不是因为我,沉香不会离你而去……”

原来当雷万春和南霁云先后离开张巡时,保护守城主帅的重任就被安排给了巾帼女英雄陆沉香。

但金弓卢飞雪何其厉害?

一把长弓于暗中箭无虚发地将张巡身周十余名亲兵挨个射杀,眼见致命的一箭便要取掉张巡性命,隐藏在暗处的陆沉香终于寻得一丝还击的机会,长刀所向,劈落卢飞雪的半边面颊。

但可惜,毕竟二人实力相差不小,陆沉香那凝聚毕生功力的一击终是差了一招,被卢飞雪逃得性命。

暴露中的卢飞雪狠毒非常,一箭箭专找蜂拥而至的守军咽喉,箭箭致命,绝无幸存。

当驻扎那里的守军只剩下张巡和陆沉香以及六七名亲兵时,卢飞雪见几人逃无可逃,便起了玩弄他们于生死之间的心思。

一箭箭射进咽喉,虽然致命,却不会令他们立马死去,只会让他们用双手捂住鲜血飚射的咽喉,一点点感受死亡的来临。

眼见已是必死之局,陆沉香不知发了什么疯,手中长刀突地转向,将张巡身边仅剩的四名亲兵砍翻下城楼。

这一出突变不仅出乎张巡预料,更让卢飞雪料想不到。

待四名亲兵被全部砍落城头时,陆沉香的屠刀终于指向张巡。张巡虽有一身胆气,也有惊人的谋略,但单打独斗的能力,却不是气境中期的陆沉香对手。

只抵抗了两招,便见陆沉香刀光一晃,刀柄击在张巡头顶,一脚踹在张巡小腹,将他自城楼踹翻向城下。

当张巡身体飞跃过城楼,眼睁睁看着下坠的地方是一架马车,上面还有四具死尸做人肉垫子,他才在刹那间明白陆沉香的算计。

但恰在那时,卢飞雪好像也明白了陆沉香的企图,凌空一箭射向倒栽而下的张巡,黑夜中张巡只发出一声惨哼,便觉一阵天旋地转,除了城楼上陆沉香的喊杀声渐行渐远,再无半丝感觉。

听完张巡的叙述,南霁云又忍不住看着静静躺在木板之上的陆沉香,想到卢飞雪那五支插在她胸口的羽箭,心中除了悲痛,还有滔天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