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巡和南霁云、雷万春赶赴天牢的同时,袁晁也徒步奔行了近二十里路程,重新返静立在官道旁毫不起眼的鸿源酒楼。
此时已是深夜,酒楼已经歇业关门,除了偶尔有几间客房亮着灯光,大部分已经熄灯就寝。
袁晁在酒楼二十丈外的草丛里默默观察了半个时辰,让他失望的是,这半个时辰里并未发现酒楼里有何异常。
四周静默一片,仅剩的几间客房也相继熄灯,整个官道上都悄然无声,这些南来北往的旅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袁晁四下看看,再找不到一个移动的物体,才蹑手蹑脚地从草丛里露出头来,脚下并无丝毫声音,飘然向酒楼靠近。
几个闪身就来到侧面的木墙下,抬头看了看二层高的酒楼,他双膝一弯,手上在木墙微微借力,身体腾地一下升起,便如壁虎一般紧贴在酒楼二层的客房外。
再向前移动了半丈,身体轻轻巧巧地翻到客房外的木墙,侧耳听着一间间客房里如雷的鼾声,快速移动到建在中间的那条木梯。
木梯背后有木窗,只是里面被木楔栓着,十有八九也是防止有人会趁夜从这里偷摸进酒楼里。
袁晁一手攀着墙壁,一手从脚上的靴子里取出一把细长尖刀,然后将刀尖插进木缝,轻轻撬开木栓,打开窗户后,一翻便落到了楼梯上。
为防双足踩着木梯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袁晁一路都将轻功提纵术施展到极致,几下便从木梯下来。
直到快入大堂,他探头向下看去,只见大堂里灯黄如豆,三个小厮正躺在一张用木桌子拼接而成的木床上鼾声如雷地坐着美梦。
见此,他从木梯下到地上,视线快速环视一圈,发现大堂里除了十几张桌子和数十条板凳,便只有柜台经过了简单的设计,但也很轻易便能够看得通透。
放眼望去,视线所及,各式摆设一览无余,根本不可能在堂中藏的下任何人。很明显,这大堂里应该是不会有李钰藏身的地方。
“酒窖么?”
袁晁联想到萧厉给李巨说的是,他将李钰藏到了酒窖里,不再在大堂停留,转身朝通向后堂的那扇木门行去。
透过细长的门缝向里望去,只见后堂是酒楼厨房用地,里面堆满了锅碗瓢盆,挂满了被褥席子,还隐隐有鸡鸭鹅兔的蹦跳。
这后堂,倒的确是够乱的。不过,这也正是酒楼的不可避免的情况。如此情形,若有地窖藏在里面,自然更不容易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袁晁顿了顿,拨开门闩,身体一下从门缝里闪出,来到这脏兮兮臭烘烘的内堂。
环目一扫,果然在堆放蔬菜瓜果和各式坛子的地上看到了几块木板搭着,与寻常地窖并无二致。
他面上一喜,快步来到地窖口,便要伸手将那几块木板揭开。
突然,一股警兆升起,让他伸出去的手不由顿住。他神色凝重地举目左右望望,并未发现什么,但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危险警兆,却是他踏入化境宗师才伴生的屡试不爽的特技。
凭借着这警兆,让他躲过了许多想象不到的陷阱和险地。
此刻警兆大生,虽然四下里望去并无异样,但他十分坚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
眼睛在黑夜里看不到任何异样,他便微闭双目,将一身功力凝聚双耳、鼻子,用力倾听四周动静,用力辨别臭气哄哄中可能存在的异样。
片晌,他双目猛睁,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心中暗道,这萧厉果然厉害非常,不仅心思缜密,更是万分谨慎。
他刚刚用力辨别,已从臭烘烘的气味中发现有人体所散发出的独有汗酸味,想来应该是那些长期潜伏某处的暗自发出来的。在周围禽畜的掩盖下,一般人根本发觉不了,即便是他化境宗师的高手,如果不仔细辨别,也难以分辨出来。
这气味有异,或许可以解释是酒楼里的厨师小厮一类人在此间休息。但他双耳之中听到呼吸声深沉有力又富有节奏,明显是练功之人惯用呼吸吐纳之法。
两相印证下,袁晁已然明白,这内堂里,应该是埋伏了许多高手里。
这也难怪,像李钰这等要人,乃皇帝亲自下旨捕拿的,萧厉怎么可能放心大胆地将他扔在远离彭城的一家酒楼里?
四下里不布下暗手埋伏,一旦些小贼误打误撞识破,那还不让他们的所有努力尽皆白费?
袁晁想明这些,略略顿了顿,便即从地上起身,贼眉鼠眼地左右瞧了瞧,然后快速提着堆放在酒窖旁的一个酒坛,脚步轻盈地奔向内堂脏兮兮的一角。
再紧张兮兮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揭开坛子上的封泥,仰首便嗷嗷地将一坛子美酒向嘴里倒去,活脱脱一个贪酒的飞贼。
好在袁晁出自浙东台州,与生产女儿红的越州相去不远,自小喝着女儿红,练得一身好酒量。
如今一坛子美酒下肚,直打了十余个饱嗝,一副红光满面。
他双手抱着那空坛子在头顶摇了摇,确信里面再难倒出一滴美酒,才依依不舍地将酒坛子放在身边。
再打了几个饱嗝,他贪婪的目光重又向那堆放得整整齐齐的酒坛子望去。犹豫了一下,他双手撑着地面慢慢起身,然后摇摇晃晃地向那一堆酒坛走去。
如此情形,与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并无二致。
快要行到那地窖上几块木板前,摇晃着身体的袁晁倏然一滞,醉意朦胧的一双眼凶光暴现,双手一挥,十指连弹,他从地上捡起的一块瓦片已被他捏成碎块,无数碎块顷刻间朝着寂静无声的黑夜四周激射而去。
只听“噗噗”的闷响声连绵不绝,其间夹杂着几声微仅可闻的惨哼,只是眨眼间,便又是寂静一片。
袁晁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双目再扫了一下四处,见他刚刚借着喝酒之际找出的那些暗子尽被他一手暗器打晕过去,再无犹豫,伸手取开木板,涌身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