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4章 留个全尸

“兄弟们,退则死!进则生!随我一起杀光这些反贼!杀啊!”

洪天德到底也算一个胆气豪壮的人物,看到身侧一个又一个将士倒在血泊之中,终于明白,现在已无退路,唯有奋勇上前,与守军拼个你死我活,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他这一声吼,顿时将身后还在门洞处相互拥挤逃命的士卒惊醒,他们毕竟曾经受到过洪天德的专门训练,不是寻常的乌合之众可比,此刻明白已陷入死地,唯有拼死一战方能突围求存。

在洪天德的一声暴吼之后,人丛中的豪勇之士也顿时挥刀振臂,高声喊道:“杀啊!”

只要陷入绝境,只要一人带头,人人便如狼似虎。这数千兵马终于显现出他们悍勇的一面,冒着漫天箭雨,挥舞着手中刀枪,便疯狂地向各路伏兵杀去。

一场白刃战眼见就要于此此上演。

徐慕白见到洪天德的兵马竟能在密集的箭雨中奋起反击,眉头微皱,双腿一拍,正要腾身而起。

“缴械不杀!”

突然,一声惊天暴喝犹如黑夜中的炸雷响起,震得满场众人无不耳膜鼓荡,脑袋晕眩。

话音未落,黑夜之中一道人影犹如大鹏展翅,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徐慕白和洪天德相隔的那短短五丈距离正中。

待他将正面对着洪天德,只见洪天德的一张脸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不是已经——”

陡然见到李钰出现在郓城,洪天德惊讶的说话都已经结巴了。

李钰见洪天德结结巴巴地说话,也看出他双股战战,两排牙齿磕得咯咯直响,冷冷一笑,字字铿锵地道:“不错,托你洪天德的福,我已经回来了。”

洪天德面色煞白,脑袋一片空白,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本能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看到萧厉用天罗网把你抓住了……”

李钰对自己的出现能够给洪天德带来如此震撼的效果甚为满意,嘿嘿笑道:“你觉得天罗网能够困得住我?不妨告诉你,萧厉所率的八十名千牛卫已经全部成为了我的刀下亡魂。虢王李巨听说许叔冀在济阴大败,田秀荣败走雍丘,已经夹着尾巴逃到临淮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偷偷向灵武去了,你要巴结这种贪生怕死之徒,此生怕是没有机会了。”

听到李钰所说,不光是洪天德再无人色,就是他身周那些将士也你眼望我眼,目中满是惊骇之色。

或许他们不知道虢王李巨是谁,但却明白千牛卫是何含义。那可是大唐朝皇帝的贴身侍卫啊,无论是地位、出身还是武艺,都算得上强者中的强者。

八十名千牛卫全部成为了眼前这人的刀下亡魂,那此人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即便是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中,也可听到敌我双方的阵营里,有窸窸窣窣议论的声音。

李钰见洪天德骑在高头大马上好似要坠落下来,再道:“诸位兄弟,今日之事,本与诸位无关,若能放下手中武器,我李钰可以以项上人头担保,既往不咎。至于你们是去是留,全凭自愿,我龙影军将一视同仁。当然,他洪天德例外。”

他话刚说完,人群中再有惊呼声响起:

“什么?他是李钰?真龙李钰?”

“龙影义军的元帅李钰?”

“听说是化境宗师哩!”

“降了吧,不降只有死路一条。”

“……”

渐渐地,人群已有些动摇,甚至有个别胆小的,已悄悄将手中的兵刃扔在了地上,传来零星几声金属坠地的清脆响声。

洪天德骑在马上,听到那几声金属坠地的声音,突然惊醒过来:朝着身后冷声道:“他不是李钰,他不是李钰,大家不要听他的,我们人数比他们多,我们可以杀了他们。杀啊!给我杀了他们!……”

这一次,任凭洪天德喊得声嘶力竭,人群里却并没有什么响应,所有人都静静立在原地,让洪天德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唱独角戏的小丑。

“洪天德,大势已去,乖乖受死吧。”

这时,在李钰身后,一人缓缓显出身来,正是已经掉了脑袋的巩有志,在他身旁,还有衣着光线铠甲的张朝元。

“巩有志?你,你不是死了吗?你的脑袋还在城外。你是人是鬼?”

到了此时此刻,洪天德已经有些近于疯狂了。

杀人最恨处,莫过于诛心。

本是胜券在握的一场战役瞬间反转,李钰的出现,巩有志的出现,已经他可以望见的原本一片光明的前景被死亡的气息弥漫,任他胆气如何豪壮,也直如一个失去了腿脚的蚂蚱,唯有认命了。

巩有志淡淡一笑,对洪天德道:“我是人是鬼对你已不重要,对你重要的是,你若下马投降,主公或许会留你一个全尸。”

他先前叫李钰为元帅,后来听徐慕白已将李钰称作主公,也暗地里改了口。这小小的细节,也可见他心思的缜密。

洪天德看到巩有志脸上带笑,双目恶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你食大唐俸禄,做大唐的官儿,到头来却助逆贼行逆天道的事,当心死无葬身之地。”

巩有志闻言,双眉不自禁地掀了掀,也冷声回道:“你我素读史书,当知太宗曾言‘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君主昏聩,社稷崩碎,山河失色,乱贼四起,民不聊生,我等读圣贤书,当知为天下苍生谋福的使命。今日龙影军治下,难民得有衣食,百姓能够安居,我等怎不应该鼎力相助,共建一个太平盛世?”

胸有笔墨的巩有志侃侃而谈,一席话驳得洪天德哑口无言。不等洪天德想好措辞,巩有志趋身向前几步,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李钰,见他神色淡然地望着自己,心中一动,将声音调到不高不低,沉声道:“难道洪县令真没听说,主公也是太上皇的血脉么?他李亨虽贵为太子,但却没有按照正常程序上位,说不定也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们今日助主公兴大业,为太上皇讨就一个真相,何来乱臣贼子一说?”

这话说完,满场之中,包括李钰,都不禁心头震荡。因为他身为李隆基私生子的事情,一直都只是传言,今日巩有志却直接挑明了,的确有点让他思绪纷乱。

不过,当巩有志的一番话说完,原本还有些坚持的巨野数千兵马,再有稀稀拉拉的一些人将手中兵刃扔在地上。

趋势蔓延,只是瞬间,所有的将士都弯腰丢下手中的兵刃,单膝跪在地上,只余洪天德一个人孤零零地骑在马背上。

洪天德环目四顾,发现自己的五千兵马,死去的不到一千人,除了在城外被伏兵袭击溃散不知所踪的,还有两千多人,拥在门洞内外,跪倒在地。

显然,他一手带出来兵马已经全部背叛他了。寄托了他所有希望的许叔冀已不知踪迹,顿时悲从中来,双目滚出泪水,突然抬头望着茫茫夜空,右手瞬那间拔出腰间长刀。

刀光一闪,鲜血飞溅,他长大的身躯从马背栽落到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无任何反应。

“留他个全尸吧。”

李钰看着坠落在地的洪天德,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