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那一座桥没有?只要你可以通过并且找到你带来的女人,我就允许你施行转生大阵。”
骨女遥遥指向了不远处的紫色浓雾,那里矗立着一座古朴简单的石桥,虽然看不出半点异常之处,但是石桥的四周都满是紫色的沼泽,尸骨遍地,哀鸿遍野,仿佛石桥背后藏了地狱。
“好,我答应你。”
温韶华握紧双拳,他已经忘记手掌的剧痛,当机立断就赶往石桥。
“等等。”
骨女忽然发话,她突然就笑眯眯地看着他,目光深沉的好比是一口幽邃的井洞,随时都能把他给吸入其中,“我突然改变主意了。过了石桥,我还要你做一件事。”
温韶华诧异地看着这个女人,她就像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明明无比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面却藏着扭曲恶毒的心肠,“我还要做什么?”
“我要你把灵魂献祭于我,永永远远,都属于我地狱。”
温韶华想也不想就点头接受,然后一下子就闯入那浓雾之中。
骨女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神情变幻莫测,只是那嘴角却微微地翘起了一个狡黠的弧度,“你很快又要来这里找我了。大将军。”
温韶华的记忆就这样戛然而止,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那骨女诡笑的一部分。
他记起来了,他全部都记起来。
原来他早已来过这个阴森地府,也早已走过那诡异石桥,踏过刀山火海。
命运的车轮在千年之前就编织了属于他的书卷,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框死在了书页之上,永远不可能打破这个命运的囚牢。
如若说之前在抵抗夏西辞,在抵抗潜伏苏城之中的妖魔鬼怪、杀人凶手,那么如今的他所对抗的就是命运。
只是就算享有神探威名如他,享有将军威名如他,作为一个渺小如蝼蚁的人类在命运的面前,他必定是一个输家。
骨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缓缓地收起了伸到他脸颊上的五根指骨,目光一如当初二人相见的时候那般神秘莫测,捉摸不透。
温韶华拉起了一半的嘴角,对着骨女说道:“原来我一直都是地狱的人。”
骨女扬起宽大的手袖,上面无数的亡魂凄惨怪叫,只是他们的凄凉悲惨就好比是一只只小蚂蚁,在那巨大的衣服之中显得无比微不足道。
“你和她终于是回来了,所以我早就说过,地府的规则是不可能改变和打破的。”
她把目光转移到了苏湮岚的身上,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苏湮岚的身体愈发虚幻,就像是要濒临死亡。
她倾听着二人的两句对话,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你就带走我吧,我这一条命不是我自己的,我早就想着快点了断这漫长的生命。”
苏湮岚轻声说着,两颗幽黑发亮的眼球就像是发着光,触人心弦。
三头犬美滋滋地咆哮了一声,一下子就跑到了她的身侧,舔着哈喇子看着苏湮岚,就像是在注视着一盘鲜美多汁的食物,满脸都写着急不可耐。
骨女别过脸,突然就朝三头犬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后者还想着能好好饱腹一顿,一接触到骨女那凶狠可怕的眼神,当即吓得蹲坐在地,用巨大的尾巴夹住了头颅,活像是一只丧门犬。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要带走你?”
骨女好整以暇地走到了苏湮岚的面前,二人虽然隔着一个樊笼,但是苏湮岚只觉得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骨女能和那坚硬的笼子融为一体,就像是她就是笼子,笼子就是她。
“你的相思茶馆不是有一句惯常说的话吗?等价交换,童叟无欺。”
骨女学着苏湮岚的口吻一字一句地说着,她那一贯柔美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像苏湮岚,让温韶华听着头皮发麻。
“你要我付出代价,才肯放我们所有人离开,对吧?”
苏湮岚定定地注视着骨女,问道。
骨女还是那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云淡风轻地说:“既然凌羽辰早在千年之前就是地狱的人,那你何不与他一样,入我地狱?只要你甘愿听命与我,别说是长生不老,我还会有更多的好处在以后等着你。”
她媚眼如丝,笑容轻佻,就好像是在谈论一桩再简单不过的交易。
苏湮岚沉吟半晌,却是从嘴里吐出了一个“不”字。
“我不羡长生不老,我也不愿求修仙成神,我只想要回到我的相思茶馆,让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不愿意?
骨女的眼神瞬间就变得无比阴冷,覆盖上了一层厚实的冰层,而她身上那一层和服袍子也开始无风自动,上面的鬼差阴魂再次发出了惨叫连连,整个地狱都开始地动山摇。
而她的脸上也扬起了莫名的笑容,硬生生地挤出了两道弧线,更像是怒极反笑。
“千万年来,从来都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哼出一个不字。你是第一个。”
苏湮岚轻咳了两声,那凛冽的寒风让她的身子再次模糊,这一次,她的大半个身子都不见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就会彻底消失。
“或许这个人间的所有在你的眼中都是蝼蚁,他们应该对你俯首称臣,对你叩首跪拜。但是我不是他们,我是活过了上千年的亡魂。如果你告诉我,接下来的时间我要孤身一人待在阴曹地府,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更加干净利落,这一份孤苦伶仃的苦楚,我已经受够了。”
苏湮岚扯开了一抹凄凉的笑意,鬓角的碎发落在她的眼睑之上,模糊了她此时眼中的神采。
骨女收起了身上飒爽的杀意,抱住双臂,“原来这样。你是要和我讨价还价不成?很好,不愧是经营横跨阴阳两界的相思茶馆的老板。”
苏湮岚挑了挑眉头,那两条柳叶眉好像是躺着的山峦,带着国画之中特有的水雾氤氲,她目中的坚毅丝毫不变,黑沉沉的瞳仁儿兀自闪着细碎的光。
她就算是在处于这般凶险的处境之中,依旧是从容优雅,坚韧不屈。
如果敌人很强大,那就应当智取为上,并非要硬碰硬。
“看来这位大人对我的相思茶馆很是感到兴趣,不如我将那茶馆赠与于你,如何?”
骨女吃吃一笑,同时衣袖遮面,好似一名娇羞万分的千金小姐。
她一时凶狠可怖,狰狞残忍,好比是那地狱罗刹;一时又千娇百媚,姹紫嫣红,好比是那人间的窈窕小姐。
让人看得后背一阵恶寒顿起,鸡皮疙瘩随之起了一身。
“你茶馆的厉害我一直都清楚,之前的生意交易你以为我就没有看着你吗?可还记得那个白家姐妹的大匣子?”
温韶华和苏湮岚闻言都为之一愣,二人的记忆同时被拉到了当时的骷髅幻戏案子,那阴森森的地下道,地下道矗立着的人肉匣子。
当时温韶华还很疑惑到底这个匣子是从何而来,不可能是一个平凡妇人可以学习到的法术。
原来这个所谓的法术,竟然便是眼前这个阴邪狡诈的骨女。
“还有你那个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司南,他的入魔你可还记得?”
骨女说着又将眼珠子转到了温韶华的方向,语调轻佻妩媚,水蛇腰在和服的包裹下纤细如柳枝,魅惑人心的声调几近要将人的魂魄给勾出来一般。
温韶华叹了口气,原来他们所谓的破案,就是一直都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秘地方,还有逻辑所不能理解的方向,都是被这个置身阴曹地府的女人所掌握在手心;就好比是命运的双手,在最高的天空之上一直拨弄着他们二人的命运之线。
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愚人自娱的玩笑话罢了。
对比起温韶华的满脸阴沉沉,苏湮岚倒是显得气定神闲,顺着那骨女的话茬,说道:
“你对我的相思茶馆那么有心思,倒不如让我继续经营下去,让你看到更多好玩儿的人间乐事,岂不也是一桩美事?”
骨女嘿嘿一笑,两只手掌一拍,便有一团蓝色的火焰从正中间浮现而出,对比起苏湮岚所拥有的火焰,她手中的这一团火光更显得晶莹剔透,而且颜色纯净,好比是雨后新晴的天空,明亮无垢,在这个阴森森的灰暗地府当中尤为突兀,仿佛是处于另外一个新的地方。
“美事倒也算是一件,只是我这个人呢最不爱做的就是赔本生意,就算是平日里头吃喝玩乐,也得算着酒钱,这地狱冥火你如若能尽数纳为己用,我就答应你的诉求,让你继续做你的相思茶馆的老板。”
温韶华诧异地看着那一团看似纯净无暇的火焰,只觉得无比的怪异。
要知道苏湮岚本来操控的火焰就是幽冥鬼火,而这一团跳跃着的所谓地狱冥火定然就不在话下了。
只是反观苏湮岚的脸色却是无比难看。
温韶华并非修道之人,当然是不能区别地狱冥火和幽冥鬼火二者的关联度。
一个是死人亡魂的普通火焰,纳为己用;但是那地狱冥火,可是整个地狱的亡魂阴灵的精粹所在,如若修为不够,或者是道心不稳,只要是触碰到这个冥火的一星半点,那可得就地燃烧,不得善终。
连带着灵魂都要被燃烧不见了。
“这个世界很公平的,你说呢?苏老板。”
骨女把手上的火焰朝着苏湮岚的方向轻轻一吹,火焰就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落到苏湮岚的面前。
诡异的是,这一团火焰才刚刚触碰到白色樊笼,后者就像是被烤融化了一般,“滋啦啦”地尽数毁灭,融化成了一地的白色液体,粘稠发臭,臭气熏天之余还带着让人牙酸的声响。
响了好久才平息下去。
苏湮岚注视着这一团指甲壳儿大小的蓝色火焰,不过是距离自己有好几厘米的距离,她都能感受到其中犹如排山倒海一般的蓬勃灵力。
不光是她,就连对面的温韶华也察觉到了这个火焰的非比寻常。
火焰所处的地方,周围的空气就像是被硬生生地挤开了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退散开去,导致了在火焰的周围形成了四面厚厚的气纹,仿佛是形成了一个大盒子,好将这个危险的东西给牢牢地阻挡在外。
火焰是处于真空的,那苏湮岚要如何和这个东西融为一体?纳为己用?
苏湮岚紧紧地看着那沸腾的火焰,浑身都冒出了冷汗,这是她第一次对别的物事这么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