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烟熏黑的半栋楼,方惜瞬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这一刻,他看着楼,竟然崩坏的认为自己现在就像这一片狼藉苍凉的宿舍楼。
“老幺,你昨晚在哪?”
身边的赵嘉信愣了半响找了句疑似废话问了出来。
“怎么烧的?”
“听说是隔壁寝短路,燃了床单。”赵嘉信也不敢往前走了,“你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在寝室吗?”
“无所谓了。反正已经烧坏了。”方惜瞬不甘心的握了握手中的手机,平复好心情后才想起来也要关心一下身边的这个能人。
“你这几天都不在寝室?”
“不在,我还在想,要不要旷一周的课。”
“好啊,我支持。”方惜瞬舔了舔嘴角,似乎是找到了话题,结束了没有营养的聊天“我要回家一趟。”
“恩?回老家?”
“是。”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回去问清楚。他至今不相信尹析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他想了两个月,最终还是与心达成妥协,他要回去问问丁蕊,到底她是什么情况。
决定下来后,执行时却被突然到来的电话打乱。
已经等同于消失在自己电话薄中的名字又闪烁在屏幕上。
秦燕。
秦燕,方惜瞬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什么,只觉得这一刻无比混乱,他无比的累。
各种,他想不明白的,看不清楚的,在犹豫的,在徘徊的,在迷雾中寻不到的统统搅在一起。
迷茫,又夹带着绝望。
因为他知道,现在能救自己走出这些混沌的,只剩下自己了。
可另一个自己什么时候救他出去,他依旧不知道。
所以,绝望。
下意识的按下接听键,似乎是在海中连续沉浮几个月,或者是几个世纪后找到了不似救命稻草的稻草,他决定随手抓了。
“什么事?”
“你们学校二区的宿舍着火了,是你住的那个吗?”
“恩。”
“哦,你没事?”
“是。”
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的话变得少了,不是不想说,而是,没有力气去说什么,应付迷茫的自己已经很累了,他还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想出各种应酬的话,或是在家,或是对着自己的亲人,都要套上面具,掩饰住他不安的心。
最容易被人戳破的地方,确实需要好好地伪装。
“那么,见一面如何?”
赵嘉信已经在警戒线边缘跃跃欲试了。
“好。”他应下,又故意和自己作对的添了句“我喝柠檬芒果汁,你们学校对面的那家店,下午等你。”
尹析澈,我没办法骗自己。
我不理解你,恨你,也是因为我的不理解。
我不愿我们之间的缝隙如此的巨大如此的不可跨越,现在的我,只是难过。
如果,我能原谅你。
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我想救已经无药可救的自己跨越这个走不出的围城。
“老幺,要不我进去看看?”赵嘉信指着黑黢黢的宿舍楼,半条腿已经越过了警戒线。
东西都烧成灰了,你还看什么?
方惜瞬转身,迎着还算凉爽的清晨之光,离开了身后的废墟带出的所有缠绕的回忆。
如果,我要原谅你,
我不会选择逼迫自己忘记,而是,用新的经历,掩盖掉,曾经的你。
尹析澈,你,是过客。
“走出阴霾了?”隔天,赵嘉信如是问道。
方惜瞬不语,看着赵嘉信坐着出租车跨越半个城给自己送的东西,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哭。
袋子里装的,分明是他收在柜子里的手提本和那些画。
“还算好,咱寝室只是被烟熏了,你这画都还在,只是黑了,要不怎么说偶尔学校发神经把宿舍的柜子换成铁的还算是有用的。”
“我不要了。”
方惜瞬赌气。
“开玩笑,你再理直气壮的给我重复一遍!”赵嘉信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心里想的谁我清楚着呢,你忍心看着这东西张口说不要。”
“不要。”
“跟谁赌气呢?!”赵嘉信恼了“有本事去加拿大跟她赌气去啊!是谁当初说要去的?怎么又变卦了?你是不敢,方惜瞬,你知道错在谁,所以你不敢去。”
“拿来。”方惜瞬一把抢过手提袋,不等赵嘉信开口直接关了门。
妈的,踩到痛处了。赵嘉信磨牙霍霍向铁门,最后又小声补了句“活该!”
方惜瞬刚把东西从袋子里拿出来,就听到赵嘉信扯着嗓子跟谁掐他了一般在门口嚎他的名字。
“方惜瞬——,方!!!老幺——,阿瞬!”
方惜瞬抬头看了看表,中午两点半,附近的邻居恐怕都在午睡。尽管千百个不乐意,他还是把门口的赵氏放了进来。
“东西都送完了,你还想怎样?”
“昨儿你跟秦燕子出去了?”
方惜瞬不语,随即撇了嘴角曰“你家李晟说的?”
赵嘉信装不知,径自坐到沙发上开始长吁短叹。叹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问“家长都不在吧?”
“不在。”
“你跟秦燕子什么意思?”
“用你管?”
赵嘉信却突然诡异的笑了起来“老幺,你就放弃垂死挣扎吧,自那谁走了之后,你这心如死水的我是万万不觉得你跟秦燕子是真心的。”
方惜瞬被噎的不轻,缓了缓才道“她让我死,就没人能让我活?”
“有,但至少不是秦燕。”
“偏见。”
“你护着她干嘛?”
“要你管。”
“方惜瞬你有意思没意思,不就是谈个恋爱什么的,你找谁都比找秦燕强,她秦燕是谁,尹析澈的室友!你的新女友可以是别人,但不能是她的熟人,她的朋友,她的室友!”
方惜瞬诧异“为什么?”
“我倒想问你为什么会去找秦燕。”
“同病相怜不行吗?她伤过我伤过,我俩一起舔伤口不行么?”
赵嘉信没想过他会这么说。他也是好意,觉得以方惜瞬的条件,就算跟尹析澈分了,但绝对能找了个他自己满意的。不过秦燕子,赵嘉信就有些好奇了。真的没想到,方惜瞬会扭头找个原来一直不喜的,难道真的是日久生情吗?尽管是别样的情……
“你那也算伤?”不知情的赵嘉信还是按照惯例回了一句。
突然,整个空间都安静了下来。
赵嘉信心道,不应该啊,难道真的有啥他不知情的?谁知一遍逻辑还没理完,方惜瞬已经在他面前炸毛了。
说起炸毛,方惜瞬这样的性子倒不像他外表给人的印象。方娃子属于保守型人,标准的摩羯座娃娃,就算生气也是保持在一定理性内,炸毛炸的很有看头。
赵嘉信冷冷静静看他蹦起来摔了些不破不碎的东西包括沙发垫杂志和他老妈今早喝粥落在茶几上的汤勺,然后坐下来不甘心的盯着桌子上完好无损的玻璃杯。
赵嘉信连忙伸手将玻璃杯移到方惜瞬的视线之外,好声好气的说“尹析澈出国后你一直说等她,我还见你笑嘻嘻的打电话交待她说不能忘了你,过了两天再见你时你就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一提她你就满脸要死人的表情……”
方惜瞬不吭不响的等着他说。
“所以……我想知道你俩分手原因。”
方惜瞬脸色又阴沉了下去,还是一副不搭理赵嘉信的样子。
可赵嘉信是谁,他潜伏了四年,隐藏了真实本性活脱脱变了另一种人格,躲在面具下剖析他室友们剖析了四年,每个人什么性子不说完全了,起码也是了解一大半的。
赵嘉信深知,方惜瞬有方惜瞬的原则,他不说,证明他跟尹析澈的分手原因,一定是擦了他的原则底线。
“老幺,咱俩什么交情,在一年前我不敢这么给你说,但现在不一样,我们兄弟几个,现在留在这儿的就剩咱俩加个卢天,可卢天,就算是你姐夫你家亲戚,那也没咱俩的关系近。”
方惜瞬皱眉,在赵嘉信特意拉长的空白中开口“你要我怎么说?我只是觉得尹澈心狠,我等她三年,以为再不会见她时她出现,我跟她恋爱三年,以为以后陪着我的就是她了,可她却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我。我说我等她,成全她的梦想,可她心狠,我怕我的等会是一厢情愿。”
“我从头到尾,只是觉得我们俩根本就是志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额……她甩了你,总得有什么理由吧?”赵嘉信挑了个不算太尖锐的问题问了出来。
方惜瞬一下子安静了。连呼吸都轻了。
赵嘉信知道,这个时候是他在犹豫要不要说。
这时候的方惜瞬忽然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
分手……理由?!
她,一直没有说。没有明确的说出来过!
她的意思,其实只是以分手为缓冲期,若是回来,她不会对自己视为不见的!
“她把孩子做了。”良久,方惜瞬终于吐出了真相。话说出来时觉得自己的整个皮肉都同这句话一样脱离了自己,万分疼痛。
这次轮到赵嘉信懵了。
“呃……那个孩子是?”赵嘉信不敢太确认自己自动分析出来的结论。
可他脱口而出后却又意识到方惜瞬是绝对不会对他说什么的。
于是,聪明机灵的赵氏人也,清了清嗓子跳过这一截就开始安慰“你俩坏在想法不一样,尹析澈是什么样的女人?她跟着卢天的时候我没感觉出她和其他女的有什么不同,但跟着你后,我就觉得她已很特别。你自己想想,你能用大众眼光要求她吗?她不一样。”
方惜瞬似乎要反驳什么,赵嘉信却不给他机会,急忙又说道“她如果不特别,你会惦记她这么久吗?”
方惜瞬白了他一眼。
“你别不服气,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其实你就是心里不舒服而已,不可原谅什么的,这些是假的。”
看方惜瞬的神情,赵嘉信觉得自己这么说估计见效了。
刚想趁热打铁,便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方惜瞬的妈妈回来了。
“惜瞬,你同学?”
“阿姨好。”
“在这儿吃吧?”
“不啦,我就是走的。”赵嘉信站起来拍了拍方惜瞬肩膀,意义不明的笑着出门。
“这是什么?”梁馨眼尖看到了沙发上的塑料袋,里面正是劫后余生的笔记本电脑跟那些画。
方惜瞬一把拿过塑料袋半句未吭起身回屋。
“这孩子,我欠你钱了?”梁馨被驳了面子,但见梁振泽没回来也没人看到,于是嘟囔了几句就做饭去了。
方惜瞬抽空自己,呆呆的盯着那些画看。
熟悉的,像绳子一般的窒息感死命的挣扎。
我想骗自己,从没和你在一起,可,这个城市,这些日子,早已将我们爱的记忆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