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镜湖轻舟
湛蓝色的天空柔嫩得像一汪水，同几朵纯白的云倒映在平阔湖面上，轻风拂过细碎的涟漪，使水中天空好似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朦朦胧胧，一时间竟让舟上男女有一种置身于薄云雾霭中，俯视脚下天空的错觉。
这种迷幻般的感觉，转眼又被象牙山中的阵阵猿声打断。
那是一种近乎于嘲讽与讥笑之间的叫声，很像孩子玩疯了后发出的怪笑。
赵清懿收回凝视天空的视线，望着近在咫尺的象牙山。
不知从何时开始飘来了一朵灰色的云，将眼前的那座山笼罩在漆黑的阴影里，浓绿色的林海在风中涌动，树叶摩挲的悉率声响似乎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底，银白色的灿漫花海渐渐埋没在树影中。
这一刻，象牙山与其他山峰别无二致。
同样幽暗、深邃，起伏的林涛叶海间仿佛藏着某只垂死的野兽，带着几分悲怆的吼声随风拂来。
“导演，我们什么仇什么怨啊，至于赶尽杀绝吗？”
京城阔少秦维凯将双手圈在嘴边，中气十足地大喊，但岸边的摄制组无动于衷，没有人回应，场面一度十分压抑，少数几个怀着度假心情来参加节目的男女嘉宾，也不由得心头揪紧。
录制自由度很大的“真人秀节目”时，有“出戏”这么个说法。就是嘉宾要在行动过程中尽量表现得活泼一些，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这样才能使后期剪辑成片时保留更多自己的镜头。
也就是俗称的造“梗”。
只要自己的“梗”足够多，那么剪辑成片后存在感就越强，既能满足了自己参加这个节目的初衷，也不会被观众当成鸡肋陷入舆论尴尬的境地。
没人知道秦维凯当时在想什么，但这位在商界游刃有余的公子哥却在场面极度压抑的那一刻，抿着嘴向前探身，松开握浆的手掌，用食指敲了敲轻舟上的摄像头，在画面抖动时苦笑道：“嗨爸爸，嗨妈妈，儿子不孝，先走一步啦……”
同舟的女歌手陈希儿笑得花枝招展。
象牙山地处亚热带，气候温暖，李溪莛赤着双臂奋力划桨，轻舟在碧蓝天空与洁白云朵构成的图画中飘行着，很快便将追上林泰山和秦维凯。
他的小麦色肌肤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伴随着有力的划动，汗珠在完美的肌肉线条中滚动着，在初春的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
“别怕，有我在呢。”李溪莛在溅起的白色浪花里笑得很真诚。
若没有九寰影视董事长这个头衔，他或许只是一位笑起来很好看、身材很好的大男孩，社会地位带来的光环会让一个人的气质发生不可逆的转变，但在他身上却没有半点作用。
不认识他的人，仍旧会以为他只是个刚刚走出校园的大学生。
赵清懿将注意力从他的手臂上移开，又落在了那一弯翘起的明媚嘴角上，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转而望天，淡淡道：“肌肉不错。”
“你身材也很好。”
完全没经过脑子的回答。
二人同时怔了一下，旋即不约而同地看向安置在轻舟中央的、那对分摄不同角度的摄像头。
若无意外，刚才的对话已经被录了下来，很可能会被放进节目预告片里挑起观众的兴趣。
哪怕他们说出那句话时再怎么心如止水，也会被观众误解为一种“心照不宣”的暧昧。
李溪莛划桨的手臂僵了一下，又道：“平时你我都忙，也没深聊过，这次参加节目，正好可以增进了解，对我们即将合作的新戏会有很大帮助。”
傻子都能听得出，这段客客气气的官方说辞，其实就是为了给方才的“暧昧”打一个掩护，若是他们二人之前没有绯闻倒还罢了，可自从北山公墓那件事儿火遍互联网，观众们必然连这几句话里的标点符号都不会相信。
“没深聊过”个鬼，“增进了解”个鬼，领完奖就勾肩搭背跑去扫墓，还有什么可隐瞒的？非得等到狗仔队把你们同去酒店的视频给公布出来？
当然，勾肩搭背这个词儿是网民们脑补出来的，同去酒店也是。
在当今快节奏的生活方式和房贷车贷的重压下，当一个“胡言乱语”的键盘侠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娱乐方式。
赵清懿几乎可以肯定，节目播出后会在李溪莛说出刚才那几句话时，打出一行颜色鲜亮的字幕：“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是以，她没有接话。
任由制作方在他们二人之间打上，“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或者“编不下去了”等等随便哪个吐槽。
这时候，画面外女歌手陈希儿的笑声则变得更加刺耳，凸显得这对男女之间那一阵阵令人凝固的尴尬。
“溪莛，你得转弯啦，根据任务要求，我们不能在同一个地点登录。”林泰山在左前方提醒道。
“如果你们担心搞不定，也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啊。实际上这类自由度很高的真人秀节目，任何规则都无意义啦。”
陈希儿的歌声在全国各地唱响后，她就经常出没在各大电视台的综艺节目里，已经摸清了真人秀节目的套路。
只要节目效果好，没有过分伤害到其他嘉宾的利益，哪个观众会在乎规则不规则的呢？
李溪莛始终背对着象牙山划桨，听到身边的建议后回头看了看象牙山第六峰，自信道：“咱们还是分道扬镳吧，我可不想被你们拖了后腿。”
“呦，火药味很足嘛，这么快就入戏了？”陈希儿在右前方咯咯地笑。
“希望你们能‘活着’见到我们。”李溪莛手臂猛然加力，轻舟如贴着湖面滑行的箭矢，在飞溅的白色浪花中，迅速驶向那座在灰云笼罩下颇显晦暗的山峰。
那将是他和赵清懿寻找“彩色水泉”的地方。
因为从未参加过综艺节目的缘故，赵清懿总觉得安装在舟中的摄像头像一对眼睛和一对耳朵，监视、监听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们与林泰山那只轻舟错身而过时，梁颖茜笑盈盈地喊道：“清懿姐，你总是冷冰冰的，播映时镜头可不会多哦。”
赵清懿秒答：“我跟他没什么可说的。”
声音清清冷冷，却有一种斩钉截铁般的坚定。
梁颖茜轻掩小口，林泰山面露惊奇。
话唠秦维凯和咯咯直笑的陈希儿也嘴角僵硬睁大眼睛看过来。
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同时浮现出两个大字，“高明”。
我跟他没什么可说的。
这句话能够包含的意思实在太多了，多到赵清懿仅凭这一句话，便能在网上掀起一层讨论的浪潮。
半个小时后，他们率先抵达了象牙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