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铅云沉日
“象牙山有八座奇峰，面积约四十二平方公里，哪怕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也是不可想象的繁密复杂。刘逸安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不是因为撞大运，就是因为那东西随处可见，我的直觉告诉我刘逸安没那么好的运气。节目组一不会让我们捡石头，二不会让我们采花蜜。除了花草树木，土壤山石，你说这里还能有什么？”
赵清懿的语气和表情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爱心主题？”李溪莛沉吟片刻，脑袋像被神出鬼没的猿猴抽了一棍，突然从每一个细胞里散发出“二逼青年”的特殊气质，开启了说唱模式：
“呦！呦！我们爬山，小动物迷路，送它们回家，是我们的任务……”
虽然歌词像是小学生在数学班主任的逼迫下写出来的，但他那独有的嘶沉嗓音透着沉浑的魅力，简单的几句哼唱，便遭人嫉妒他天生一副好嗓子。
如果陈希儿在这里，会咯咯笑着附和他一起清唱。
如果梁颖茜在这里，会拍着手大叫，“老板你好棒！”
如果贾萱在这里，会抿着唇浅浅地笑着，假模假样地夸几句，但眼眸里会流露出不知所措的尴尬。
如果王婧蓉在这里，哦，抱歉，王婧蓉不可能来这种地方……
但是，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赵清懿。
面对眼前这个颜值肌肉歌声，都完全碾压大多数演员歌手健美先生的男人，她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是真真切切的没有一点表情。
明明是直视着李溪莛的“表演”，却仿佛在看空气一样。这让李溪莛很尴尬，更尴尬的是赵清懿根本不理会他的二逼行为，淡淡问：“你听到刚才那人喊刘逸安积分第一吗？”
这种状况就好像是天王级的明星在舞台上喊，“大家跟我一起来！”随后将麦克风伸向观众席，但全场死一般寂静没有半个人回应。
李溪莛停止尬唱，十分努力地想了想，力图跟上赵清懿的思维节奏。
好在他并非愚钝之辈，很快回道：“喔！你是想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并非只有一个？”
赵清懿点头，脸上流露出一丝“孺子可教”的意味，“确切的说，是收集。节目组让我们收集分布在山林中的一些东西。收集得越多，积分就越高。”
李溪莛用张开的拇食二指抵住下巴，拧眉肃容道：“这时候……柯南动画片里的BGM，已经响起来了吧？”
赵清懿终于忍无可忍，默不作声地，头也不回地，一个人走掉了。
紧邻着他们的另一座山上，刘逸安刚拆开那只空投下来的包裹。里面装着一只竹篮，而竹篮里毫无疑问地放着一张卡片。
拆开卡片，里面写着的内容与赵清懿的猜测相差无几：收集足够多的鸟巢，装在竹篮里，中午12点之前仍在积分榜前三名，就会有丰盛午餐。
象牙山脚下，镜山湖湖畔。
总导演严灏坐在简易工作棚里，不断切换着实时传播回来的监控画面。
在象牙山布线再通过电缆将数据传输到镜山湖边，也算是浩大工程，但对《老板有约》栏目组来说，所投入的资金只是一点毛毛雨罢了。
十位嘉宾中，单请一位陈希儿就花掉了1200万元，更何况林泰山、刘逸安这类极少参加综艺节目的真正大腕？
此时，在这块没有任何工业污染的“纯净乐土”里，突然有几声沉闷的响动遥遥传来，那像是有人用指关节叩门的声音，但却如此清晰。
“打雷吗？”
严灏叼着烟钻出简易工棚，抬头望着不知何时汇聚在头顶的铅灰色阴云，喃喃道：“不是说三天以后才有暴雨吗？”
盯着监控器的工作是如此枯燥，以至于他听见点风吹草动就会钻出工棚看一眼。
刘逸安迅速解谜“彩色鹅卵石”并找到鸟巢的特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他有些残忍地想，这帮身家无数的老板明星，恐怕得熬到下午才能有饭吃了。
“导演！有情况！”助理扯着嗓子喊。
严灏耷拉着脸走进去，用力地吸了几口烟，不耐烦道：“什么有情况没情况，别特么整得像协警盯梢似的！谁又干嘛了？”
话虽如此说着，但他的目光率先向象牙山第十峰那里飘去。
在十位男女嘉宾中，张弘源和国内顶级名模马雨诺算是最“懒惰”的一个组合。
栏目组工作人员也没打算催促他们，毕竟这是随意展示自我的真人秀节目，只要能造“梗”，能提高收视率，随便他们怎么样。更何况，有马云诺那个最懂撩拨男人的小妖精在场，他们确无必要放弃白捡的便宜。
简易工棚里摆着五台监视器，工作人员不断切换着嘉宾们的各角度画面。
位于靠近门边的那台监视器屏幕上，完全被马雨诺那玲珑有致的身材给填满了。而且，还是以狂秀火辣热舞的方式。
这个女人没兴趣解谜任务卡，也不想在鸟屎遍地的山林里绕来绕去，只是一门心思地找到隐藏在树桩后面的监控头，便开始展开了自己的“个人直播秀”。
“这小姑娘没完没了的。”
严灏嘴里抱怨着，但视线却没移开，烟灰散落在裤子上都未发觉。
“不，导演，我说的有情况是指赵清懿那边。”助理小声提醒。
听到赵清懿这个名字，严灏才不情不愿地把视线移开，略有充血的双眼深处闪动着几分疲倦，但却在看到监控画面的一瞬间瞪得溜圆！
“我去，这什么效率啊！咱们制作团队白忙活了？”导演直接将烟头掐灭，抓起对讲机沉声道：“空拍组，收到请回话！”
“导演，我们都快落地啦。”对讲机里传来驾驶员懒洋洋的声音。
严灏这才注意到工棚外越来越近的轰响声，“立即返程！立即返程！”
“去哪儿啊？”
“象牙山第六峰！准备投掷李、赵组合的包裹！完毕！”
“什么鬼？这么快？”驾驶员在牢骚中切断了通话。
严灏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却没有力气吸，在五台监控器上瞄来瞄去，也没了欣赏马雨诺那撩人身姿的兴致，沉默了好半晌才呐呐道：“先是刘逸安，然后是赵清懿，解谜跟婴儿大小便一样随便，咱们这节目拍到晚上就得收工了吧？两天一夜？可拉倒吧！”
“你真觉得直升机会飞回来？”
李溪莛拨开挡住视线的茂密枝叶，斜倚在粗糙的树皮上，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含糊不清地说着。
“会。”
赵清懿把手里的东西移到灌木丛中的监控器前，神情笃定。
“你能不能分析得详尽点，我还是没听懂。”李溪莛的理解能力很强，但他更想找个借口让赵清懿多说几句。
在这片惟有几声啾鸣的空寂山林中，能听到一个充满自信的美女娓娓道来，倒也是人间的一大享受。
“任务卡上写的是‘彩色水泉’，但你我都清楚，栏目组不可能让我们去找五颜六色的泉水，所以这个彩色水泉得进行拆解分析。”
赵清懿提起裤角，手指点在画着卡通图案的可爱袜子上，靠近脚踝的位置，“这里是中医针灸穴位之一，隶属足少阴肾经。用刺灸法可治疗腹痛、小便不利、月经不调。哦，这个穴位的名字，叫‘水泉穴’。”
李溪莛微一颔首，“我有点懂了，不过你继续。”但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被花袜包裹却不失柔美的纤细脚踝上。
赵清懿轻轻摇了下手里的东西，“它叫蓷，又名九重楼，或者用你们的叫法，益母草。它跟刺灸水泉穴的功效差不多，治疗淤血腹痛，月经不调，也可利尿消肿。你再看看它，还能想到什么。”
李溪莛仔细看去，发现那株益母草茎叶碧绿密集，花萼淡紫，花瓣艳粉，在这银白一片的象牙山地面上，确实当得起“彩色”二字的定义。
彩色水泉，其意已明。
“象牙山周边村落地理位置偏僻，青壮年皆出外打工，村子里只有留守儿童和照顾老人的妇女。由于这里医学条件不够发达，妇科病又经常发作，几岁大的孩子便独自上山帮母亲或奶奶采摘此类草药。我们现在帮忙采摘，虽然作用微乎其微，但出发点是好的，也符合了节目组拟定的‘爱心’主题。”
“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针灸，中药，象牙山村民的现状。”
“哦，现代社会的学习途径很多，只看你有多么渴望和努力了。”
李溪莛很难听出赵清懿这句话里面埋藏的那一丝惆怅，用力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淡笑道：“他们果然回来了。”
话音未落，直升机的轰鸣声已经响彻整个天空。
赵清懿循着方向的来处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乌云将万张金光拦腰斩断，天际边缘投射而出的几缕光线组合成一片光幕，却好似在劫难逃。
那架直升机与背景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是吧？”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李溪莛摇头晃脑道：“没谱儿，别信，我们在能避雨的地方活动吧。”
她放眼四顾，失望地收回视线，声音里透着几分恳求，“益母草多生在向阳山坡上，此峰地势背阴陡峭，向阳坦阔，我们还是再找找吧。”
李溪莛怔了下，旋即肃容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