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寒冬已至
这些为博眼球的评论者们,自然要承受“蜻蜓”粉们的唾沫。
赵清懿并不关注别人对她的评价,但她被恶意中伤,还是会让敏感脆弱的陈雅感到一丝心疼,李宗便安慰她,说人红是非多,哪一个成功者不都背负着一箩筐的骂名吗?
陈雅稍稍心安,但却好几次暗示赵清懿息影后就别再复出了。
那些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得了抑郁症日渐憔悴的艺人多如牛毛,哪怕赵清懿名声再响,才华再高,也会有跌下“神坛”的那一天。
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啊?
陈雅每次看到评论都要唉声叹气一阵子,却又无法忍住不去看。
候鸟在向南迁徙的天空里成了时间的送葬者,湾海飘荡的迷雾在光线中翻卷着永难回头的岁月。
不知不觉间,寒冬已至。
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将静安区覆盖,如给山河披上素缟,如让天地变成灵堂。
赵清懿站在观海别墅的阳台上,敞开衣襟感受着裹杂在风中的细碎冰晶,藉由透骨的微凉平抚躁动的心绪。
她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那种强烈到会让她发抖的感觉,或许归结于昨夜里的噩梦,或许归结于灵堂般的静安山区。
“清懿,我们该出发了。”
身后响起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嘶沉嗓音。
她转过身。
白色如细雪般的窗帘在风中鼓荡,如旗幡裂响,翻卷挥动时的片片残影中,有个高高壮壮的男子迎面走来。
他裸着上身,流线型的肌肉比初升朝阳下的雪光还要莹白耀眼。随着走动,性感的人鱼线充满诱惑地在未系好的皮带下跃动着,一如他爽朗的笑声,能让烦乱的思绪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
“你这样会冻感冒的。”他走过来,高大的身影踱步入阳台的晨光中,光与影间的变幻反倒增加了他的魅力,“没找到你的衣服,我用身体为你取暖吧!”
赵清懿用力推他,像是在推一堵厚重的墙壁。
“干嘛啦,温存一下嘛。”李溪莛将她越抱越紧,身体蠢蠢欲动。
“行了,”赵清懿微微动怒,终于将他推开,抬手整理好睡裙,嗔骂道:“刚才都那样了还不够?”
李溪莛睁大双眼,满脸委屈:“我的天老爷啊!都哪样了?要不是在冰箱里找到了一堆冰块,我都要被烧死了我!”
赵清懿脸色微红,心情渐好,“李总裁,你的承诺呢?留到婚后,可是你说的啊。想食言而肥了?”
在这番对白之前,他们确实有过一段短暂而激烈的温存,当赵清懿心中的恐惧感渐渐褪去了一些,便挣扎着将李溪莛推开了。
她走到窗边平复心情,然而不详的预感却在满山白雪映入眼帘的那一刻,愈发强烈。
李溪莛则弓着腰挪着小碎步离开了卧室,按他的话说,是找冰块消火去了。当他衣衫不整地再走回来,便有意营造出一种二人正同居的暧昧感来。
实际上,他们确实在同居。
同居在一栋房子里,却非同居在一个房间里。
晨曦破晓时,赵清懿因噩梦而惊醒,李溪莛便不问情由地破门而入,当看到她安然无恙,只是坐在床上喘息加剧,在他脸上的兴奋就比关心更多一些了。
紧接着,他便用“噩梦而已嘛,我来安慰你一下”这个借口,掀开了她的被子,摸上了她的床,这还是他们在极圈之旅后,最热情似火的一次“交流”。
“我这个人最重承诺,食言肯定不会。但是……”李溪莛笑如天使,说出的话却像是能将最纯洁的圣女拉扯进浴望深渊的恶魔,“我会在食言之前,让你感受到欲望困在我身上的枷锁,到底有多么强烈。”
赵清懿还未反应过来,那道伟岸如山的身影便猛扑过来,将她压倒在柔软雪白的大床上。
当赵清懿气喘吁吁地与李溪莛分开时,整个静安山区的雪,都已融化成一滩在骄阳下蒸发的水汽。
“你疯了,我们会迟到的。”她又羞又气,恨不得抬起脚将那男子踢下床去,手脚却软绵绵地没了力气。
“怎么会,现在才……几点啊?”李溪莛抬起手腕想看一眼时间,才想起在方才的缠绵时,他把身上所有的东西都除去了。
“你这样会死掉!”她咬牙道。
“疯了吧!跟自己过不去!”她又重复了一遍。饶是她再怎么伪装云淡风轻,也压抑不住声音里的颤意。
“那你帮我?”李溪莛又凑了过来,被阳光抚亮的肌肉呈现出耀眼的小麦色,如同能诱人尖叫的毒药。
“滚开!”赵清懿闭着眼睛踢他,又闪电般把脚收回来,“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李溪莛这才起身,下了床之后发出一阵悉悉率率的声音。
赵清懿略感好奇,将被角掖到胸前起身看去,发现李溪莛正弯腰在地上找衣服后,又马上躺回床上,紧接着便听到那个男人得意的大笑。
她气极。
抬手将枕头砸过去,只听一声闷响,也不知道砸到了何处。
“快滚!找你的冰块去!”赵清懿又把一块枕头砸了过去。
当清凉的风抚进卧室,心渐渐冷却下来,赵清懿才开始穿衣洗簌,心想那厮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缺少自控能力,便去隔壁他所居住的卧室想吓一吓他。
卧室没人。
卫生间也没人。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洗手台上干干净净。
她略感疑惑,又走到二楼客厅扶着栏杆向一楼张望。
渐渐地,开放式厨房那边传来杯碟碰撞的轻响。
她淡淡一笑,起床有温存,穿衣有早餐,这是每个渴望爱情的单身女孩都想走进的生活吧?
真好。
李溪莛的手艺日益精湛,效率高、味道香、卖相美。
胡萝卜银耳莲子羹,加了冰糖甜味纯正。
煎成金黄色的鸡蛋饼嵌在完整的洋葱圈里,再用番茄酱和西葫芦皮点缀成了向日葵的样子。
培根卷上脆黄瓜和金针菇用牙签固定再刷上叉烧酱,出锅摆盘用切好的黄瓜丝串起来摆成了红红火火的鞭炮状。
这份早餐,可真是花了心思下了功夫。
赵清懿吃了一口,味道很甜,却甜不过心里。
“好吃吗?”他坐在长桌另一边,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她,嘴唇在吞咽食物的动作下微微颤动着。
她又想起他的吻,如被风扬起的叶子撩过平静的湖面,微湿,柔软,荡漾。
“嗯。”她轻点了下头,把头埋得很低。
李溪莛放下筷子,金属与碟子碰撞的轻响竟让她心头一紧。
她正握着筷子的手,被男人的手握住了。
“清懿。”
“嗯?”
“以后我天天为你做早餐,好吗?”
“只要你起得来咯。”
“我的生活习惯挺好的,不会贪睡。”
“那可未必。”
“哦?莫不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又是一阵令人脸颊发烫的坏笑。
“去。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好吧,多数情况下,我不会工作到很晚。”
“嗯,你要注意身体啊。”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话题已从甜腻的浪漫,变成了平凡的家庭琐碎。
这并非是爱情的坟墓,而是升华。
在这个人心浮躁的世界里,只有那个能让你安静坐着耐心等着,偶尔说上几句闲话又不会感觉尴尬的人,才是挚爱,才是唯一,才算领略到生活的真谛。
冬日骄阳已经悬在朱红色的屋檐上,院落里未消的积雪闪烁着细密的金光,像是一大片被摔碎的铜镜。
在赵清懿心中藏着的不安感又再度升起,不过转瞬间,便被李溪莛的温柔给湮没了。
第八十八届金优伶奖依旧在怀宁路的绯红剧院盛大开幕。
走红毯环节,李溪莛和赵清懿自然被安排到压轴出场。
排在倒数第二的,则是王婧蓉与余彦明。
组委会本想按照《云楼残梦》的角色搭档进行安排,即饰演董小宛的王婧蓉搭档饰演冒辟疆的姜钬,以及饰演柳如是的赵清懿搭档饰演钱谦益的余彦明。
然而对网民做了个问卷调查后,才知道他们根本不在乎《云楼残梦》里有谁,只想看李溪莛和赵清懿这对娱乐圈里的金童玉女在红毯上惊艳亮相。
也算是他们宣布恋情之后,第一次同框出镜。
在走红毯之前,参与者们需要先在绯红剧院附近的希斯莱大酒店休息,化妆,盘头发做造型,换上漂亮的裙子,佩戴珠光宝气的首饰。
这一次的金优伶颁奖盛典,得到了不少企业商冠名赞助。主办方赚得盆满钵满,很是豪气地将整个酒店租了下来。
参与颁奖盛典的明星们几乎一人一个房间,只有“夫妻档”才会两人共用一间房。
显而易见的,正在热恋中的李溪莛和赵清懿便被主办方归纳到了“夫妻档”里。
好在他们自备西装、长裙,省去了在酒店房间里换装的尴尬。
只是,在化妆师、服装师、发型师等人的围绕下,李溪莛还要跟她眉来眼去地秀恩爱,倒让她极不自在。
补妆结束后,她便以“我想王婧蓉了”为借口悄悄溜走。
在关上房门之前,还能听到一干人等围着李溪莛乱拍马屁。
“李总,在我眼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把赵清懿娶到家里了,能不幸福嘛!”
“可别这么说,老板风度翩翩、雅人深致,算是天底下最优秀的男人了,清懿姐能嫁给他,哪个女人不羡慕啊?”
“咳咳,纠正一下。”李溪莛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还未举行婚礼。”
“那是早晚的事啊!现在婚礼不就是一个形式吗?”
“对啊!你们肯定悄悄领证了,不然不能怀孕!”
酒店的房门厚重隔音,赵清懿听不出那几个说话的人分别是谁,否则真有把他们的名字写在玩偶上用小针扎上一百次的打算……
她在门外啐了一口,忿忿而去。走到王婧蓉的门外驻足了片刻,没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声,犹豫了一瞬,还是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进。”
仅一个字,却空洞悠远,好似山顶佛寺的古钟,在亘古山脉间孤寂地回响。
赵清懿推开门走进去。
装饰豪华的总统套房里空空荡荡的,没有服装师,也没有化妆师。与自己房间里的热闹氛围相比,简直是另一种极端。
她嗅了嗅鼻子,发现空气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婧蓉?”她轻声呼唤这个名字,却又因死寂的氛围被这记喊声打破而吓到了自己。
良久,在宽大高档而又没有半点生气的沙发后面,才传来某种刺耳的摩擦声。
赵清懿小心翼翼地绕过沙发,终于在紧贴着沙发椅背的落地窗旁边,找到了躺倒在竹制摇椅上的王婧蓉。
她的脸色,像纸一样苍白。
“你怎么了?”赵清懿迅速跑到她身边,把脸颊贴在她的额头上,一脸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王婧蓉推开她,“我没生病,只是心情不好。”始终悬在摇椅另一侧的手臂,在缓缓抬起的过程中,再度传来刺耳的摩擦声。
赵清懿注意到,王婧蓉手里握着一只造型古怪的骷髅头状醒酒器。
瓶底已经在地砖上磨损得出现了漏点,猩红的酒液在颠荡过程中一滴滴地向外渗透着,在拼花式抛晶地砖的纹理间潋滟成片。
“婧蓉,我们接下来要走红毯,还要参加颁奖典礼!”赵清懿皱眉提醒。
“呵,红毯,颁奖典礼?没意思,我不去了。”王婧蓉不与她对视,忧伤的眼眸遥望着落地窗外的钢铁丛林。
她的房间在第29层。
好似整个临海市都被踩在脚底,无论是在阳光下泛起金色波纹的幽蓝色大海,还是点缀在车水马龙中傲视冬雪的苍翠,都如微不足道的沙砾,在眼眸拂过的清风里飘散零落,不存一丝在心头。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对忧伤翻涌的瞳眸中,彻底羽化了。
赵清懿看着她,看着那对倒映着城市与天空大海,却又好像一片虚无的眼眸,心底里如被冰封了似的,只能涌起一个念头,并脱口而出:“我陪你。”
“哦?”王婧蓉终于回过头,直勾勾地望着她。
赵清懿咬了咬唇,强迫自己与她对视:“让李溪莛和余彦明一起走红毯吧!我们就在这儿喝酒!”
“痛快。”王婧蓉的唇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抬手把醒酒壶递向她,“拿一下,我去找杯子。”
赵清懿刚把那颗猩红色的“玻璃骷髅头”接在手中,便又立刻放到沙发边几上,“你躺好,我去。”
“不用酒店的。”王婧蓉已经站了起来,盖在肩头的毛毯滑落。“我自带了两只杯子,在行李箱里。”
“哦,好。”赵清懿在摇椅边坐下,看着纤腰袅娜时拂动的玉带罗衫,才猛然发觉,王婧蓉今天一身古装打扮,妆容则是高雅清新的风格,远山黛眉,眼妆入鬓,唇红窄淡。她的首饰却是华丽精致,贵气逼人,再配以大袖长裙,恍若王妃在世,风光无限。
细数以往,似乎今天的她,才是最美的。
王婧蓉很快拿来两只做工精致、点缀着细碎小花儿的玻璃杯,她所用的那一只上,印着一对梅花,交给赵清懿的那一只,则印着缤纷飞落的桃花。
“用此杯饮酒,才可助兴。”王婧蓉将两只杯子斟满,高高举起,“恭喜你,找到如意郎君。”
“婧蓉……”赵清懿想开导她,却见她先满饮了一杯,只好默默陪了。
“再敬你获得影后提名。”王婧蓉将两只杯子斟满,又一口干了。
“你慢点!”赵清懿叹了口气,心想真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当王婧蓉要斟第三杯酒时,赵清懿把杯子向后一撤,“你不妨先说一下,因何事而烦恼。”
“说要陪我,却喝两杯?”王婧蓉不理她,又把自己那一杯干了。
赵清懿已微觉头晕,并且初入房间时的那股怪味,始终萦绕在鼻端,是酒发酵过度了吗?她心想如此喝法,二人非得醉成烂泥不可。正琢磨着该怎样挽救当下之局面时,那颗骷髅头状的醒酒壶,突然从边几上翻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猩红色的酒水如血液一样滚淌着,流向沙发,漫过地毯,浓浓的气味仿佛魔障般从赵清懿的心头升起,搅乱了她的思想,朦胧了她的双眼,屏蔽了她的触觉。
她只感觉身体越来越无力,脑袋里越来越空旷,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朝她扑面而来。
飞雪,阳光,大海,城市,清晨六点半的吻,香甜可口的早餐,想触碰又收回手的爱……
新生的一切经历,都在意识深处涌起,旋转着铺盖视野。
她醉倒了。
有一种特殊调配的酒,叫做血腥玛丽,可以让人在绵长的口感中忽视它的酷烈,半杯酒下肚便会不省人事。
赵清懿所喝之酒,明显是经过特殊调配的,比之血腥玛丽还要恐怖,可让她一瞬间没了意识,又能让她很快苏醒。
数分钟后。
赵清懿只觉身下冰凉一片,大腿上微微痛了下,如被蚊虫轻咬。
她的意识也渐回归,眼前的景物由朦胧到清晰,感受由迷茫到惊恐。
王婧蓉负手站在洒满阳光的幕墙玻璃旁边,风从洞开的窗口处涌进来,吹散了飘荡在空气中的怪味,也吹散了潋滟在名贵地毯上的酒气。
“婧蓉……”赵清懿抬起手,想呼唤那位可称知音的圈中好友,心里却很清楚,她已经不是自己所熟知的那个女人了。
“你是她,对吗?”赵清懿挣扎着坐起来,眉梢眼角却尽是苦涩。
“她?她让你不要问,你偏要问!怪谁?怪你自己!”王婧蓉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声音尖利,不见半丝冷柔。
赵清懿好似懂了,又好似没懂。她虽然不知道王婧蓉到底想干什么,但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肯定是早有预谋的。
王婧蓉是个大智近妖的女人,或许已猜到赵清懿和李溪莛会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里,猜到赵清懿会尴尬到走出门来见她,猜到那两杯酒会轻而易举地让她达成目的。
可是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