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盈满空虚
两个男人于心不忍，却又拗不过赵清懿，便交替着在她前面一路小跑，一个人扶着她时，另一个人就去前方清除障碍，累了就换回来。
赵清懿为了不让他们伤势加重，也曾建议踩着狼藉一片的废墟前行，可两个壮汉坚决不同意。
就这样，三个伤者和一个女人，在满目疮痍的城市街头，相互扶持着走向临时救助点。
可悲的是，爆炸声过后，竟没有一个救助队有闲暇过来帮忙他们。
现在已是灾难过后的第二天，火山平静，熔岩熄灭，再没有高温烘烤的情况下，地下燃气管道亦不会再爆炸。
若是忽视那些饱含伤痛的呻吟，以及裹满纱布躺在担架上的一个个伤者，会在正午阳光从湛蓝海洋踱步进岸度拉城中时，让人感受到一种令人震撼的废墟之美。
当然，能有此感觉的，全是藉由这次灾难来假献爱心实为观光的游客，以及要采访灾难现场第一时间向国内报道的记者们。
赵清懿等人回到橡胶球场时，四周已站满了人。
或是金发白肤一口纯正伦敦腔的记者，或是卷发黑肤来此地想帮帮忙的年轻男孩，或是身材瘦小说话就鞠躬谦虚礼貌的专业救助者，以及各种肤色满脸惊叹状遭人白眼的游客。
他们几人在人群中穿行，在背向阳光的那一面，突然有光闪烁了一下，赵清懿下意识地寻找，便见到一个金发碧眼身穿职业套装的白人记者，对着她微微一笑，趁她扭头躲开时，再次按下快门。
恰好拍下了她怔怔出神儿的侧脸。
赵清懿轻皱了下眉头，肩背上的女孩却于此时痛哼了一声，她不敢再耽搁，快步走进医疗帐篷。
那位来自欧洲的记者怔了一下，又把方才那张照片调了出来，双眼发直地看着。
“拍得很有水平。”同事衷心地夸赞。
女记者神色复杂，幽幽地叹了口气，“看清了吗？她好美。”
同事笑笑，“做善事的人，当然美。”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女记者找了一处遮阳篷，手指在键钮上按动，将这段时间拍摄的照片从头看了一遍。
经过对比，她发现方才拍摄的那一张确实充满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美。
那是一个头发很短的女人，脸上灰尘被汗水冲乱忽黑忽白，印着英文单词“救助”的T恤已看不出本来颜色，裤子的小腿和脚踝位置，则被某种锋锐物体划得稀烂，依稀能够看到腿上的纱布有鲜红的血渗出来。运动鞋鞋底脱落，暴露在空气中的脚指尖已经被磨烂了。
她在方才的爆炸中所受之伤，远不及艾德和乔，但她可是一个在绝大多数西方人眼中，象征着温柔或者说娇弱的东方女人。
尤其是当她背着一个比她还要高大的伤者时，左右两侧高大健壮却两手空空的金发男人，给那张照片赋予了十分强烈的视觉反差感，就如一张无形的手掌，突然间攥紧观者的心。
她站在被火山灰遮蔽的橡胶球场上，背影里是化成一片废墟的岸度拉城，偶然与她同框的人们中，除了伤痕累累的艾德和乔，还有衣着整洁、端着星巴克咖啡的旅行者，他们张大嘴巴做惊叹状，可闲适的侧脸却显露出他们观光的态度远胜过同情。
那位漂亮女记者啧了啧舌，轻叹道：“噢，上帝。这真是赐予岸度拉最好的礼物！”
无需向领导汇报，她已决定将这张美丽而又残酷的照片，与其他那些同样囊括了“人间百态”的照片一起发布到公司网站上。
但她心里很清楚，能够让她有机会获得普利策新闻摄影奖的作品，惟有“背着西方女人的东方女人”这一张。
赵清懿并不知晓那位女记者的复杂心理，她把伤者背入急救帐篷，便又硬拽着艾德和乔也早做检查。
至于她呢……
则孤零零地躲在帐篷角落，又给那两只被磨得鲜血淋漓的脚丫换了药。
救助团队是有衣裤鞋子提供的，但她不认为那些东西属于她。
她留在这里是为了救灾，不是为了自救。
鞋底脱落了，用纱布带缠起来就是了，还能稍微包裹一下伤口。
她这么做不是为了赚同情，而是因为整座城市都陷入到灾难中，她还要出入其中无数次，换过了干净无损的衣裤，再遇见两三次复杂情况，又会全部烂掉。
何必呢？
艾德首先回来，受伤的那只手裹成了粽子状，他一眼就看见了赵清懿的窘况，心里不由得发紧，叹息道：“你这个年纪，应该享受沙滩和大海，而不是跟着我们钻危房抬担架。”
“你不也一样？”赵清懿笑笑，双眸澄澈，没有分毫哀怨。
似乎在岸度拉多呆一刻钟，都能让她心中那片虚无般的空荡，被一点点填满。
“我是老爷们啊。”艾德用一种浓重的地方口音飙汉语：“跟你们小丫头片子可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啊？”赵清懿笑得欢畅。
“嗐，糙汉子一个，什么都不用讲究，可你……”艾德仔细端详着她。
即使衣裳破烂，脏兮兮得如在泥地里滚过，可她还是如一朵盛放在废墟里的火红玫瑰
“喔，原来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美。”体型伟岸如科迪亚克棕熊般的男人矮身钻入帐篷，灼灼的阳光被拦腰斩断，眼前先是一暗，复又亮起时，那男人已经靠近了。
“离她远点，乔。”艾德冷着脸提醒。
“嘿，好歹我们同生共死过一次，男人间的友情能不能有点升华？”乔擂了他一拳。
“你们升华吧，我走了。”赵清懿说走就走，可是路过乔的身边时，却被那男人反手一捞，用力地按进怀里。
“美女，我的手被你扭断过，要不要补偿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