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唯一伴娘
窗外雨丝斜落，穿过竹叶，透入纱窗，轻轻叩敲在红木餐桌上，花篮内争妍斗艳，姹紫嫣红，叶瓣儿花蕾内水珠点点，煞是好看。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余彦明端起茶杯，递到唇边深嗅了一下，贴在杯沿呷了一口，神情沉醉，忽而笑道：“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茶好，诗好，景好，我啊，还真想见见那小姑娘嘴里的老师傅了。”
“聚散茶……”李溪莛略微沉吟，“清懿，你会吗？”
赵清懿坦诚地摇了下头，“大概知道原理，但却不会弄。”
“噢？”苏白将茶杯稳稳地放在桌面，汤面白花再次聚散，字迹从清晰到模糊，煞是神奇，他看着赵清懿，饶有趣味：“那我想请教下，这茶上字能聚能散，是何原理啊？”
“说难不难，可又谈不上简单。玩这东西得靠练习加悟性，”赵清懿从盏托里取出一样类似刷帚的小东西，“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茶筅。”李溪莛答道，“点茶之术，它是关键。运筅、击拂、泛花，凝字成画，全都离不开它。”
赵清懿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错。但我要说，这茶楼里的老师傅，没有用茶筅击拂。”
在座诸人都“咦”了一声，对她的猜测满怀不解。
不用茶筅，那怎么搞？
“用汤勺。”赵清懿看着诸人不可思议的表情，微微一笑：“最初，古人搅拌茶汤，用银梗、竹策等工具，茶筅由宋代发明，文人称其为‘点茶公子’，因其搅出泡沫的速度很快，又能轻易构图，所以才沿用至今。但它并非是点茶的唯一工具。对于高手来说，一根筷子，一支汤勺，甚至用一片叶子，都能点茶成画。”
余彦明皱眉看：“那你为什么确定她用了汤勺，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赵清懿笑着看了他一眼，将手中汤勺在茶汤上轻盈一抹，再拾起时，刻意把背面亮给诸人看，“有什么发现？”
苏白：“不沾水？”
赵清懿颔首，“不沾汤花。”
她又将一根筷子伸进杯中，轻点了一下又迅速拿起：“再看。”
圆圆的筷子头上，沾着一点略显粘稠的白色汤花，在拂过木窗的清风作用下，一下下地，缓缓滴落。
“有黏度？”刘逸安挑眉。
“嗯，”赵清懿用两根手指捏着筷子，猛地一震，白色的汤花如一颗泡泡滴落进茶碗中，“有黏度的不是汤花，而是汤花里面的东西。”
“啥东西啊？”梁颖茜喜欢流行乐、瑜伽、漫威电影，并不懂茶道，她坐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插了一句，而且还是满脸担忧的样子。
汤花里还有什么鬼东西呦，不会害死老娘吧？如果不是碍于人多眼杂，她要怕得开始啃手指甲了。
“糯米，蔗糖，还有橘皮。”赵清懿轻笑道，“我猜测的，其实‘聚散茶’只出现在一个流传百年的故事里，世人从未见过。在那个故事中，并未提及‘聚散茶’的做法，但却隐约间提到了茶道主人家里的生活物品。”
余彦明问：“他家里有糯米，蔗糖和橘皮？”
赵清懿摇了下头，“只有糯米。其它两个，是我尝出来的。”
“好像还真是。”苏白用汤勺舀了一点茶水递到唇边，缓缓地尝了一小口，在嘴里咂摸着，“有点甜，也有点涩。虽然味道很浅，但我尝得出。嘿，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赵清懿说得没错。”刘逸安细细浅浅地饮着，且没有急于吞咽，而是让清香淡雅的茶汤在舌底齿间翻滚着，认真品尝。
“糯米可以增加汤花的粘稠度，你们见它未聚成字，但实际上它也并未完全散开，只要受到轻微的震动，磨成粉末的蔗糖便会连带着乳白色的汤花，一起向中心靠拢，再因加工成细小颗粒的橘皮震荡摩擦后，向四周散开，茶水的火候和运勺的功力，是做出聚散茶的原因，但更关键的，是糯米、蔗糖、橘皮三样东西的灵巧加工和衔接配合，所以在点茶之前，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
赵清懿对茶道知识侃侃而谈，声音轻柔却又透着一丝笃定，然而她所讲的这些，对于其他几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用糯米什么的，就能让这茶面上的汤花聚散不停？就能敲杯成字？
这也太离谱了吧！
赵清懿未作多余解释，毕竟这“聚散茶”的奇妙之处，她也是第一次领略到，并且可以十分笃定地认为，女服务生所说的“老师傅”，就是王婧蓉无疑了！
“李董，你尝出来里面有啥没？”梁颖茜笑嘻嘻地问。
“没有。”李溪莛回答得格外痛快。
赵清懿向他那边瞥去一眼，才发现摆在他面前的那一杯茶，早已空空如也。
已经没有机会去品尝了，又能尝出什么滋味来？
梁颖茜眨了眨眼睛，揶揄道：“呦，李董你这么心急的人，怎么在爱情这方面，就能一直熬到现在呀？”
李溪莛从鼻子哼了一声，“口渴而已，我心急什么？”
“熬呀熬，熬呀熬，最终熬到了七夕桥。”梁颖茜嘻嘻哈哈地唱了起来。
开了这么一个头之后，其他人也都开始揶揄李溪莛和赵清懿之间细水长流般的爱情。
赵清懿却沉吟不语，似乎对面前茶汤的兴趣，要更大一些。
但谁也没想到，面色沉静的她，其实是在怀疑李溪莛。
他真的是口渴吗？
她总觉得，这位做事滴水不漏，城府极深的男人，似乎特别紧张……
他竟然会紧张！
“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
耳边传来柔柔的询问，打断了赵清懿的思绪。
她转过头，只见梁颖茜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期待，“哎呀，你穿婚纱的样子一定很美，我迫不及待想看呢。”
婚纱吗？赵清懿面露疑惑。
这时余彦明笑了笑：“伴郎和伴娘，可选择好了？”
“让我做伴娘！”梁颖茜高举双手。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出气氛古怪。
似乎他们几个人竭力维持的现状，被余彦明一句话给打破了。
伴娘……
了解赵清懿过去的人都知道，如果时光倒流，回到三年前的某一刻，她与李溪莛结婚的话，伴娘的选择，只能有一个。
那就是王婧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