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冬去春又来 相遇又离别 3.石欢的心意

石欢吭哧吭哧从院子里拖回绵羊,走到堂屋的时候却犯了难,就这样表演给施九看,他还真不好意思。总不能进了屋就拉给她看吧,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呢?但他没跟她交过一句话,而且听大姐说她听不懂家乡话,第一句应该怎么说呢?但无论怎么说,他都是羞于开口的。平日里他倒不怎么惧怕生人,可她毕竟不是一般的生人。

最后,他决定什么也不说,只是假装自己玩,满心希望能因此愉悦了她。如果她喜欢,将绵羊送给她他都乐意。要进去时,他又多了个主意,决定给绵羊安上蜡烛,让它完美地上演大戏。可大哥走时说回来才给自己买灯笼蜡烛的,不过这不是问题,他可以用家里的大红蜡烛。事实上他早就瞄上了烛台里那两根大红蜡,几次要取下来都放弃了,而这次,他是真的要行动了。

他拉开堂屋的灯,走到立在后墙的长桌西侧,桌子高了他俩头,借着大高椅他艰难地爬上去,努力伸手去够烛台,拉到身前,贴到胸前,一手紧握烛台把柄,一手努劲拔蜡烛,一根完成,跳下,急急地转到东面去取另一根。取完还偷偷抓了把供菜碗里的鸡块鱼块。抓来自己也不吃,全给了黑子。

黑子仿佛也知道那是它吃不得的东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肉块全扫进了嘴里,还没见它嚼,嘴巴已经闭上,两眼一动不动地看着石欢。它的这种速度正是石欢训练出来的结果,平日里秦叶都是本着喂狗喂半饱的原则养它,但石欢自从发现喂狗永远喂不饱时,就开始给它加餐。被秦叶发现后挨了一顿骂,从此加餐一事便转由地下进行,而且他们每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都配合得很默契。

石欢将蜡烛点着,放在羊肚里的木片上,羊身立刻亮堂了,隔着白纸,羊身泛着黄色的光,好似羊肚里起了火。但他刚要进屋就见大姐跟姐夫关了里屋的门出来了。因为是小门,没装锁,他们打算把堂屋的门锁了再到灶房去,石欢也因此被石好强令出去,他原本想反抗一下,怎料绵羊已经被徐强提走了。无奈,只得跟了出去。

“谁给你做的呀?”徐强很是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问,问时往羊肚里瞅了瞅。

“大哥!”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这样告诉别人了,但每次他都会不遗余力地举起这份自豪。

过了一会儿,徐强又问:“这蜡烛哪来的?”他显然已经看出了蜡烛的来历,见石好锁了门去了灶房,才敢问。他很清楚石好的脾气,如果被她知道,石欢就难逃一顿训了。那是对祖宗不敬,恐怕秦叶也是要生气的。

“屋里拿的。”

“屋里哪?”

石欢被徐强的追问给吓住了,他感觉此时的姐夫跟大哥一个样了。平日里犯了错,大哥总是这样审问他,不给他一丝喘气的机会。他也不说话,只是死盯着羊肚里的火焰。

“是不是从烛台里拔的?”徐强生怕吓着他,轻声地问道。他是想帮他呢。

“嗯……”石欢突然来了给自己争取机会的勇气,“我就试试,玩一会儿。”

“好吧,别让你姐跟咱妈看见喽,要不然你屁股非得开花不可!”徐强转身要去灶房,却被石欢给叫住了,原来是被请求陪他一起玩绵羊抵头,他顿了顿,还是答应了。

石欢特意挪到施九窗前的空地上,还踮起脚尖向屋里望了望,希望能吸引施九的注意。徐强嫌窗前太亮,而且屋里也有施九,多少觉得有些不妥。可石欢就认准了那一个地方,任凭他怎么哄劝,就是不挪。他能拿一个孩子怎么办呢?就顺着他吧。可他不明白今晚的小舅子为什么这么兴奋,又是叫又是笑的,把一向低调的他难为得可不轻。

“妈,大风什么时候回来?”石好坐在灶下烧着火问灶上忙活的秦叶。

“那谁说得准呐,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也说不定明天还回不了呢。”说着又责备起石好来,“你也真是的,这么大事也不提前说一声。他今早上刚走。”

“这不是赶得紧嘛!我也是前天见的老王,一听说是个好娃就做主给定下了。你不知道,好多人抢着要呢!也不知道大风他相上相不上……”说着她瞟了一眼秦叶,见她一脸的称意,又接着说,“我这可都替他想着呢!你看这女娃,长得……漂亮吧?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又是个大学生,上哪找啊!”

秦叶几次想插嘴都没机会,终于借着女儿回头拢柴禾住了口才说:“你就放心吧,等大风回来,对你那肯定是千恩万谢的。唉!你们几个呀,就得像这样,相互帮着罩着。你爸走得太早啦,看不见你们都成家……”

石好见母亲又要挤眼泪,赶忙打断:“妈你看你!正高兴呢,又提那事。”

“好!不提不提……对了,小月知道这事吗?”秦叶把全家成员又想了个遍。

“你我都没来得及通知,她当然不知道了。”石好见水开了,催促秦叶赶紧搅粥。

正在这时,院里响起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还没听清是谁,就听石欢大声问道:“大哥怎么没回来呀?”一听这话,秦叶便知道是后山的发财来了。石风早上就是跟他一起出的门。

不一会儿,发财进了灶房,手里捏着徐强刚让的烟,后面跟着石欢和徐强,但徐强见屋里空间太小就又退避了出去,在门口站住了。发财显然已经听说了施九的事,进门就笑着开玩笑:“看看!我就说大风没福吧?家里有这么好的事等着,他就是不愿意回来!”看见灶下的石好又说,“好姐,你说你……这好事怎么都留给自个儿呀?什么时候给老弟我也找一个?啊?哈哈……”

“嗨!你那眼光——瞅着天上的嫦娥呢!我上哪给你找去?”石好连开玩笑都近乎咬牙切齿的,鼻子也犟着,好似谁上辈子欠她的而且这辈子也还不起了。

“好姐哎!你就会笑话我。”发财说着,走到灶下从灶膛里抽出一根燃着的秸秆点着了嘴上的烟。

“就是……大风怎么没回来呀?”秦叶原本还有点担心是不是儿子出了什么事,听他这般口气,就放宽了心,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给他递了条板凳。

原来石风这次出门是为了到几十里外的云寨找兔种,发财闲着没事就跟着他走了一遭,当然他也是有养殖的打算。但到了地方发现云寨的养殖户们大都因为效益不佳放弃了对长毛兔的养殖。一见是这情况,他就打了退堂鼓,说什么也没干劲了。石风听说别处还有,就要再去看看,发财觉得无望,不肯再浪费功夫就一个人先回来了。

“我看也没戏,早就跟他说不行,可他就是不听!你有什么办法……”秦叶看着发财摊开两手诠释着自己的无奈,以示真的白搭,管是管不住了。她倒是挺喜欢发财的知难而退,而且在她看来,只要是在这件事上不看好儿子的就一定跟她一样是对的。

发财觉得当然还是得给秦叶一些安慰的,他摘下嘴里的烟,吐了团长长的烟圈,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说:“婶呀,话不能这么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看大风行。是个干将!我不行不代表他不行。是吧?”说完他也摊开两手做了个跟秦叶相似的动作,只是拿烟支的那只手又立即收回,将烟送到了嘴边。

“唉!你就别哄我啦!”秦叶呵呵地笑起来,“对了,大风什么时候回来说了没?”

“嗯,明儿就回。再说这天儿还想下雪呢。他不回来去哪?肯定回来。”

徐强一个人在外面转了一圈,这会儿回来正好听见这话,暗里决定明天自己先回家,让石好在这等石风回来。并不是他不想见石风,只因他一直记挂着家里,来时母亲还生着病,父亲还要照顾儿子小杰,肯定顾不过来。再说家里的新房还没建好,乱七八糟的事都等着他处理。来这他就有一百个不愿意,对石好做的这一切也有一百个不支持。他天性善良,从不敢做违背良心的事,也觉得以石风的条件,在山里娶个不错的媳妇完全没问题。更怕因这事伤了石风的自尊,毕竟这是石好未经人同意擅自做的主,往深了讲,是对石风的不尊重。可她非说只有像施九这样的才适合她家兄弟,只是到今天他才知道她并不是真的那么会替兄弟着想,因为她在跟秦叶报告施九一事的花销时多报了六百。

他很是诧异!当然,不能当面揭穿,暗地里质问她,说不该昧自家兄弟的钱。她却说这个忙不能白帮,六六顺图个吉利,没要八百就已经够仁慈了。要在以前他这么跟她说话,她早就破口大骂了,而这次她只是悄声让他帮她瞒过去,还好言相劝说本来家里就借着石风的钱,这下还能少还点,家里老老少少都急着用钱,也好给家里减点负担。他当然也知道这事不能说,谁轻谁重他还是能掂量的,但这事窝在心里确实不是个味儿。

晚上要休息时,他把回家的事跟秦叶说了,秦叶当然想留他,一来万一出了事有个靠头,二来石风回来大家得以团圆,也好商量一下大事。但听说亲家病了,想着石风也要回来,就不再挽留,还关切地寻问病情。

“也不重,就是痢疾。人老了,身体不好。”他尽量说得简了。

石好却来劲了,开始抱怨:“我就说不让她吃那么多油东西,对身体不好,可她就是不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嫌她吃得多!”

徐强不想再听她多说一个字,抱了两双被子到灶房去了。家里床不够用,他今晚就在灶下将就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