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的鼾声很快就响彻了整间屋子,施九却怎么也睡不着,老惦记着灶房里的那个人,真怕他知道了真相将她再带回去。仔细一想他又怎么会知道,可还是睡不着。这些天里她尝尽了失眠的痛苦,可越是痛苦她就越难以自拔,身体的疼痛倒没什么,只是胸口堵得发慌,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这么一小块空间,很想将它撕开,哪怕没有她想要的一番自由景象,好好透透气也是好的。
施九想痛快地翻个身子,空间实在太窄,折腾了半天,终于找个相对舒服的姿势躺好了,却依然没有睡意,只好望着昏暗的窗口发呆。
“喔—喔—喔”王英家的公鸡就卧在窗下,已经开始打鸣了,鸣声干爽嘹亮,一声就打破了夜的寂静。施九还睁着两眼没有入睡,响亮的鸡叫声更令她惶惶不安,生怕它再一叫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天还很黑,她实在躺不下去,悄悄坐起来穿衣服。
“你怎么起来了?”王英还是被惊醒了,睡眼惺忪地拉开了灯,探头看着对头的施九。
“我……我想现在就走,我得走。”她悄声说着已穿好了衣服。
“你往哪走啊这深更半夜的!那些人说不定还在外头找你呢!怎么说走就走啊你?”王英显得很生气,伸手将灯线绳一拉,“不许走!你现在哪也别想去!”可是她立即就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来,她就是这么个人,本来一番好意,就是说话太重,嘴快手也快,得罪人自然也快。
施九急了,心想她干涉得也太多了,没有理会,摸黑下床穿上了鞋。
“是不是吓着你啦?瞧我这破嘴……你还真走啊?你这娃怎么这么不听话呢!”王英又拉亮了灯,没穿外套就下了床,要拉施九时发现她已经满脸是泪了。
“昨天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先不走,怎么你信不过大娘啊?你别哭啊……有什么事咱慢慢说……”她实在受不起这冻,披了件棉袄在身上又迅速回身抓住了施九的手腕。
“你就让我走吧,大娘,我一定得走,不然我非疯掉不可。”她抽泣着恳求着,努力挣脱王英强有力的手臂。
“关键是你又不知道去哪……不行,要走也等几天再走。说不定他们今天就找到这来啦。”
“大娘,你把手松开,求你了!松开啊!”王英越是挽留施九就越去意坚决。
“你要是再说走,我就告诉石风去!”王英拿话吓唬她,以为这下管用了,手却被她狠命地甩开了。
她彻底被激怒了,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甩开了王英的手,借着微弱的灯光走到门口,要开门时,王英追过来说道:“好好好,你要走我也拦不住,吃完早饭再走吧?我再给你备点干粮路上吃。”
施九深知错在自己太任性,一听王英这番话语,又是一股眼泪:“谢谢大娘,不用了,那人还在灶房里呢,别惊动了他。”“你就这样走啊?那可不行。来,看看有什么可以拿的,顶用的。不定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呢,多准备点,别没被人追上倒被饿死鬼赶上了。”王英把她又拉了回来,开始给她找家里吃的东西。
“山里没什么好东西,带点核桃花生,花生是剥过壳的,这核桃你用石头砸一下就好了。这些东西顶饿!”王英说着,用一块方布包了一大包。四下里望望,又从墙上取下一口麻袋,里面全是晒干的柿饼,倒了一堆包起来,说道:“这个东西一次少吃点,容易坏肚子。”
施九眼看东西多得已经拿不下了,上前制止。“这才多少啊!你等着,还有呢。”说着又到了另外一间房内,施九追过去阻拦,到跟前见她正蹲在一个大黄瓷盆边挑拣东西,原来盆里放了一些大肉块,有肥的有瘦的,像是烧过的。施九先是惊讶,后又赶紧拦着说什么也不肯要。
“过年吃剩的,两个娃也不吃。你拿着路上吃。”“我不爱吃这个,一看见我就腻了。”“那给你挑块瘦的。”说着,她将那块瘦肉较多的用白菜叶一裹,又用布头给包了起来。“什么样的我都不爱吃!大娘这个我真不要!要不你再多加点花生,反正这个我不要……嘘!”施九突然听见灶房内停了鼾声,似乎还有一些动静,忙示意王英轻点。
施九觉得灯下忙活的王英像极了上学离家时为自己打包送行的母亲,一时百感交集,上前搂着她的肩膀哭起来。王英从没被人这样搂过,一时也满是感动,不知怎么安慰,只是用两手轻轻拍着施九的背膀,想起了准备好的帽子,说:“把这个戴上,别嫌难看,挡风。”那是顶深蓝色的线帽,摸着就暖融融的,只是样式古板了些。施九将帽子戴上,顿觉裹了一层安全保障,对王英说:“我走了,大娘。有机会我再来看你。”话一出口才知道原来有太多的不舍。
王英笑着自嘲着:“哎呀——没见过大娘这样的吧?山里边的自己人不帮,反过来帮你这个山外的。嗨!谁让我先碰见你呢!出去了可别跟人提我,不然该笑话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呦!嗨!走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