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羡慕大城市,这话不是石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生在山里,长在山里,对大山是有深厚感情的。对于大山,他视自己就是它的儿子,每当听到山外人直呼家乡为穷乡僻壤或是穷山沟,心里只一个念头——建设好它。但家乡的建设与山外的发展是无法割裂的,无论到什么时候,山区经济的发展都离不开山外的支持与拉动。下学后,他到过省城,并没有长久打工的意愿,只为见见世面,关注市场行情,对国内经济发展形势做些深步的了解,再针对山里的实际情况,找到适合家乡致富的道路。
这是他的理想,虽然他个人的力量很薄弱,但他坚信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只要自己干得好,就不怕大伙不跟着他学。但在外的岁月是艰辛的,他不是做纯粹的考察,干的是苦力活,还要省吃俭用给家里寄钱,但他并不觉得苦,也从不叫累,反倒是自己越来越有信心。他在罐头厂做过搬运工,在那期间,他常常望着一辆辆满载着货物的大卡车遐想,也常常觉得卡车的高大雄伟丝毫不逊于家乡的山峰。心想,如果它能开进大山,家乡也就致富在望了。
有了优越的交通条件,山里人就多了跟外界接触的机会,也就免了许多劳苦。
其实要说吃苦受累,山里人是无与伦比的。石风虽然上过几年学,劳动的并不比别人少。记忆开始的地方,就到处是劳动的影子。上学读书的日子,一有空闲还是免不了劳动。生来就面对这样的生活,他并不觉有什么不对,也不觉得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变,改变要有目标,他没有。但怕的就是比较,随着年龄的增长,多了生活阅历,直接的、间接地、看见的、看不见的,渐渐地他就看到了这种差距,地区间的,人与人之间的,精神上的、物质上的……有一段时日他特别迷茫无助,像个饿慌的鬼,找不到可以充饥的食物。按照父亲的说法,老师也这么说——读书才能有出息。他奋发读书,向着遥远而陌生的大学进军,其实心里还是看不到希望。后来,父亲突然的离开就断了他的求学路。他不觉得惋惜,不觉得不幸,反倒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才明白,读书的作用在他这里其实只是个点拨,让他看到了家乡的落后,多了一颗奋进的心。
山外的世界日新月异,到处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巨变。这些时代的讯息挤过山间那一道道夹缝,沿着蜿蜒的山路传了来,并没受到过多关注。有些人依然安贫乐道或是贪恋家园,不肯离开,延续着祖辈们的生活。极少的年轻人偶尔收到了这种讯息,年纪轻轻就带着冒险精神背井离乡去了遥远的山外谋生。他却毅然决然地留在山里,只是因为他不甘心,也是天生的不服气,他至深至爱的家园,如果真不能富起来,他都会汗颜!他一直相信家乡有着无限的希望。这山中,尽管没有什么丰富矿产,耕地也极其有限。山却不是荒山,这里树木高大,果园繁盛,草场肥沃,就连山间那一道道小溪里都藏着无尽的宝贝……
如果说贫富是专指拥有金钱多少的话,这里恐怕是天底下最贫穷的地方,但它之所以没有钱,只是因为历来人们跟外界交流不便,也因此不懂商品和金钱的重要性而已。这里跟外界联系不多,他们早过惯了自给自足的生活,尽管有时候也闹饥荒,他们只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他们都会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原先村里有个算命先生,常把这几句挂嘴边,大家听着特别文雅,念着也顺口,就都会念,并不懂其真正所指。只觉得冥冥中映照了自己的处境,都把它看成真理,也是对自己生命的诠释,累了就念来激励自己,饿了也拿来用。于是,论吃苦耐劳,他们是无与伦比的。渐渐的,与外界交往频繁起来,对钱的追求也就开始了。山里人偶尔出售一些山里的果子、野禽、药材……这里树木虽高大,价钱也好,路不好,便运不出去,只能等着老死枯掉。
“总的来说就是路的问题,”他接着对施九说,“就好比一个肚大口小的酒瓶,肚子特别大,口却小得可怜,外面的人想要,里面的东西也想出来,憋坏了都,就是出不去。”
“这叫‘瓶颈效应’。大哥,你也知道?”
“管它什么效应不效应,事实就是这。”
“大哥,你放心,出去后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她把出山当成了一切的赌注,仿佛一出去她就有了神通似的。
他笑了两声,说道:“先别讲大话,你以为帮忙是说帮就能帮的?好了,不早了,赶紧睡吧。”
她想了想,现在确实是说什么都没用。精神一放松,积蓄了两天的困意立刻袭来,迷迷糊糊就进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