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就要开动了,一些乘客还没上车,男主角匆忙地帮他们提着行李,话都顾不上说,将最后的两个年轻人推进了车厢,火车开动时,他刚喘口气,见一位老大爷赶过来,他连忙上前拦住,说已经晚了,那老大爷气喘吁吁地苦笑着指着移动的车厢说:“非常感谢!可是他们是送我的。”
老头儿话音刚落,全场爆笑,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施九也哈哈大笑起来,却忘了自己在树上,一不留神,手脚着空,掉了下来,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后脑就着了地。经历了短暂的恍惚,她清醒过来,四周已围成了人墙,有的还在笑,有的关切地询问伤势,声音闷沉沉的,混着音箱里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
石风并没看见她那精彩的一瞬,只觉得她好像出了什么状况,发现时,人已躺在了地上,也忘了安顿石欢,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十九?”他看不清她的脸,试着叫她,将她抽起半揽在怀里。“嗯?”她跟没事似的应了一声,反倒像在问他:“叫我有什么事?”
石风无声地笑起来,他实在不敢相信,从那么高的树上毫无戒备地摔下来,她竟然还能跟没事似的用这种口气回应他,又怕是伤坏了,他轻轻搂着她不无心疼地问:“摔着哪了?”大伙也在问。
施九确实是吓坏了,从悬空的那一瞬间开始,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会儿被问起伤势,才感觉到后脑勺霍霍地疼,随后觉得腰背也酸痛难忍,像是要分家的样子。
“大哥……”她突然带了哭腔,害怕极了,以为自己很可能要残废了,“我的腰会不会断啊?”石风一听慌了,让她再感觉一下,看能不能试着站起来。她只觉得腰部像抽了筋,动弹不得,但还是借着他的手臂站了起来,试着走了两步,竟然也能走。
围观一个热心人看了看施九,又看了看横在脸前的树杈,对石风说道:“怕是闪了腰吧,这树也不高,她又穿这么厚,按说应该没什么事……肯定是闪了腰!兄弟,那边有棵杜仲,你快带她过去试试,挺灵的!”
有关杜仲治腰扭伤的说法,石风倒也听说不少,只是没亲眼见过,心想反正她也无大碍,不妨试试看。于是便背着她带着石欢跟了那热心人穿过人墙到了影幕背面。他们一走,围观的人才把注意力收回到电影上,但一想起施九,仍然要失声笑两声。
施九搂着石风的脖子,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认真地在他脑后的脖子上摸了摸,那分明有一块凸起的疙瘩!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难道是昨晚我用手电砸的?可他怎么还说没事呢?好像一点都不疼的样子。”想着想着她就对面前这个人愧疚起来,小声附在他耳旁说:“大哥,你的肩……没事吧?”石风不知道她所谓何意,也不理她,跟着那人就到了杜仲树下。
那是一棵还算挺拔的树,干不粗,却也能靠在上面。施九原以为石风背着她是要去看医生,到时才知道那人只是要她靠在树上歇息一下,很是不可思议,苦笑着对那人说:“您还真会开玩笑,就凭这棵树?只要靠在上面歇息一会儿就能好?”她说这话的同时也顺便嘲讽了石风,这么荒唐的事他竟然也会信!
那热心人不急不躁地说:“娃哎!你还别不信,我就试过,还能有假吗?绝对的灵验,我跟你讲!”那人看跟她交流有些困难,便只针对石风讲起来。说他一次从牛背上摔下来,也是不慎扭伤了腰,听说杜仲有这功能,就试着跑到树下疗伤。不多久腰果然就好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赶起牛来自如如初。
石风也并不全信他的话,只是问:“你当时可能扭得轻,自然就好得快。她这可是摔下来的,也不只是腰的问题。再说,你那时是夏天,穿的薄,她现在里三层外三层包这么严实,能起到作用吗?”
那热心人一听这话不吭声了,他也没想过那么多客观原因,反正自己受过这树的恩惠,自然对它的功能不带怀疑。他坚持着,说:“你们就试试嘛!看,她现在也没什么大事,就当是歇歇脚啦!”说完,他便走了,一步三回头,还额外地加赠劝言:“你们就试试呗。”
“大哥,我这会儿好多了,能走路了。”施九并没去那树旁歇息,人已经清醒了许多,只是身上还有些酸痛。石风让她自己走了一会儿,自己则站到树旁,努力将那干枯的树皮抠了一小块下来,有了第一块,以后的便迎刃而解了,连着掰了好几大块下来。
他不确定仅仅靠在树上休息是否能治好疼痛,但对杜仲的药效还是很确定的。就这样拿回家不用加工直接就能用,或水煎,或直接绑缚在腰间,之前就见人这样做过,心想回去后再问问秦叶,这方面她一定比他懂。但杜仲树在这里并不多见,但凡有,就深受人爱护,这个时节还不适宜剥皮,所以,他只能偷偷摸摸地进行,石欢一边在一旁撑着身前宽大的衣襟等着收树皮,一边扭头看着电影时不时给他报告一下剧情。感觉够用了,石风脱下外套,将石欢搂着的形态各异的杜仲皮全倒在了衣服上,轻便地一裹,就完成了。
施九一个人在暗处走了半天,这才注意到他异常的举动,走过来问:“你们在干什么?”
“嘘!别让人发现了。这可是宝贝。”他悄声说着,指了指少了树皮的树干。树是宝树,却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施九以为山里人不在乎这个,却又不理解他的鬼祟,更被他那一脸的认真劲弄了一头雾水。突然想起他肩头凸起的肿块,小心地问:“大哥,你的肩膀是不是肿了?是不是昨天我打的?”他皱了皱眉,刚要问怎么回事,突然明白过来,腾出右手摸了摸后肩说:“你说我这啊?”她认真地点了点头,后脑勺依然还有阵痛。
“哦这个呀……嘿……当然不是你打的!你哪有那么大力气啊?不是肿的,让扁担压的。山里人都长这个,我这还轻呢!他们的都这么大!”他说着,放下杜仲,两手合拢成一个看不见的阴影。
她听了大吃一惊,第一次听说人有长肉疙瘩的,仿佛看到了一种奇怪的疾病,担心地问:“那怎么办啊?身上多块肉你不害怕吗?”
“那有什么!不挡吃不挡喝的。五爷也长,也不见得不能长寿。”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说,“就是看起来不好看而已。”
“我会不会也长啊?”石欢坐在他腿上问,双眼异常的清澈。“你?不会啦!到时候到处是柏油路,东西哪还用得着人挑啊?家家都有拖拉机……牛?牛都不用干活了!都在棚里歇着。嗯!都不用养牛了!”他兴奋地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繁荣景象。
“跟电影里的路一样吗?”石欢又问。
“什么样的都有,电影里那是铁路,到时候咱们还要有公路。”他说完又回头问施九身体是否有什么不适。她说着没事,也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上哪弄那么多路啊?”石欢又问。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事是大哥做不到的。他既然说有路,就一定会有。
“你,好好去上学。我,好好去干活。”他正说着,四周突然一灭,忽地又是一亮,人群里一片哗然,呼儿的、喊娘的、叫伙伴的乱成了一团。影幕上一会儿一排高低大小各异的脑袋,一会儿又几只手在那晃悠。
电影结束了,人也散场了。三个人都静了下来,守着白花花的影幕发呆,等人群散尽才上路。
“还是我来背你吧!”石风离开石块微微欠了欠身,半蹲在地上等施九过来。她哪里忍心这一路都让他背!再说,她会很紧张!还不如自己走着自在。便推说已经好了。虽然后背还很酸疼,但还是能挺过去的。他不起来,催她快点,她抱起石欢递给了他:“还是背欢欢吧,他都快睡着了。”自己则拿起地上的杜仲走了。
他不怎么开心,她已经确定了。因为,这么沉默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以往的他,总会努力变着花样带给她快乐。她多想对他多一些了解,却怎么也找不到通向他心灵的入口。好几次,她想向他询问,却都欲言又止。
或许,他们还是太陌生吧。
月亮不圆,却很亮,小路被照成了一道白线,蜿蜿蜒蜒向远方爬去。路的一旁是条小溪,溪水潺潺地流着,闪着柔软的波光,月亮也在水中舞动着,闪耀着,跟着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