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当我决定带你回家 你可知为何么? 52.核桃林的春天

送走沈徳远,石风便去了后山的果园里查看核桃树的长势。一开春,树也要开长了,防病供肥工作自然要做好,该打药该施肥断不能误了时节。严冬刚过,树还没发新芽,此时的果园一片枯寂。树高不过七尺,乍一看,高不过他,真走进去,还是人低了下去。

光溜溜的枝条向外伸展着,在风中微微摇摆。远远看去,每株层次都很分明,多半是三层,层间距很讲究,一律一层宽过二层,这也是种植久了的缘故。算起来,它们已经有六七年的树龄了。也是这两年才进入丰产期,每年秋后,他都会赶着马车,将果实拉到几十里外的镇上去兑卖。开始价钱还很便宜,兑的人也不多,后来就有了涨头,他也觉得希望越来越大。没过两年,加上他的其他收入,房子就建起来了。

村里人先前并不看好他的做法,想那核桃树,漫山遍野都是,秋后的树下,往往落了一地果子,却没多少人稀罕,象征性地捡些回家,半年不见人吃。加上近年来的粮食产量因施了化肥的缘故翻倍地增长,人们便不再依靠这些山果填充肚子。也或许是先前吃了太多的缘故,吃腻了,吃伤了,一看见就再也没有了食欲。不只是核桃,柿子、板栗、山楂等常见的山果也都不怎么受欢迎了。不过奇怪的是,长时间不见,不吃,还是会想,一见,依然倒胃口。因此,这些能长久存放的果子,每家都会存一些,预备着心血来潮时再过把瘾。

也因此,当初石风让大家广种果树的时候,很少有人响应。但随着他新房的拔地而起,大家伙都上心了,开始了对他直接或间接的学习。才开始相信,核桃营养价值高,山里人不稀罕,外面的人却拿它当宝。有人找他支招,他就建议他们种药材,栽板栗,搞养殖,但这只是小打小闹,他的最大愿望还是等山里交通便捷了,大家一起种果树,规模一大,效益才可观。

他并不是天生就擅于寻找门路,只是他比较用心,懂得如何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也略懂得市场需求和走向,眼光自然放得长远些。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他不是憨胆大,只是见解有独到之处,又有信心,想法也就大胆罢了。

常人爱感叹,亲戚只盼亲戚有,邻居只巴邻居穷。石桥村的人在做世事总结时,也爱讲起这话,一边埋怨着别人,一边做着自我反省。归根到底还是骨子里的不自信,本就出身贫穷,加上先天与后天累积的惰性,就构成了贫贱的恶性循环。越是害怕低人一等就越自卑,越是自卑就越容易丧失斗志。到最后,他们虽不自甘落后,却也无力赶超先进。时长日久,日子就过得大同了。但再大同也是有可比性的,这种比较表面看来还不明显,因为它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心劲,所以不易看出彼此深浅。也因此,石风的日渐富足对他们而言就成了危机。有了危机感,就敲响了警钟,个个警觉起来,暗暗加紧了脚步。

大家的这些心理,石风并非不知,只是他天性憨厚,处世坦然,并不介意别人怎么想。

上学那会儿,日子穷,但大家都一样,就没有多么强烈的愿望要对这样的生活做出什么改变,随着知识见闻的增广,渐渐看到家乡与外界的差距,就有了为家乡致富做贡献的愿望。读书的时候主意很多,说给大人们听,常常被训斥为异想天开。下了学,结合了实际,致富的想法就更多了,有了主意他不藏着掖着,先想到的就是同大家分享,但很少有人赞同。

他曾劝大家一起种果树,待成熟卖到山外去。因为他清楚,这片并不肥沃的土地,托不起庄稼的娇气,却特别适合果树的生长。尤其核桃和板栗,长势好,产量高,不与庄稼争良田,不跟粮食抢时令。也不比李子桃子杏的娇嫩,不怕短期自身腐烂变质,不怕长途颠簸。如今党的政策好,眼看山里交通越来越便捷,虽然现在还有些闭塞,但大好形势已展开,不久就是山里山外一线通了。

但大家都不以为然,也不看好他。他们天生最大的弱点就是不够勇敢,惯于盲从。因为贫穷,就表现得极不自信,久而久之就没了主见,凡事喜欢随大流。无论多大的群体,大家只一个个性,也就是共性。

他分析了情势,冷静下来,知道嘴皮功夫太浅,只好做出个样子来,让事实替他说话。先富带后富,他甘自做闯将,立志当好火车头。并不觉得孤独,因为他坚信会胜利。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看好他,比如唐俊,他就一直在支持他,两人意愿相投,互帮共勉,给大家展现了他们这年轻一辈的风采。

眼瞅着他新房建起来,村里人便坐不住了,不想山外人稀罕这个,出的价格远远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决定以他为榜样,向他学习。家家都翻好了地,种植了新苗。可核桃树不是庄稼,不会当年栽植,当年收获,往往要等上两三年才能结果,而且结果也不多,没五六年是不行的。每年秋后,他们看着他拉成车成车的核桃去卖,心里那叫一个急呀!可急也无用,谁让自己早时间没想到呢!

他们羡慕他的远不止这些,说起来,全村人都会竖起大拇指夸赞:“大风这娃……不一般,脑子就是跟咱长得不一样!就是有门!”夸后便是唏嘘地感慨,想破了脑筋想不出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到。

原来,石风在给核桃树防病虫方面自有一套妙招。

早期的核桃树易生害虫,因为苗低,他便在果园里养起了鸡鸭鹅,这样一来,害虫就有了天敌,鸡鸭鹅也有了食物,荤食不足时,它们也会啄食园子里的青草,因为树下的草类繁盛,他还养起了兔子,偶尔也放羊群进来,也省了除草的力气。

在园子周围栽上了枸橘,起初,有人见了,啧啧惊叹他的小气,觉得没必要这么宝贝,再后来见园内的鸡鸭,便不做声了。鸡倒也乖,肯呆在园子里,鸭和鹅就不行了,它们喜欢游泳,见不到水就成天嘎嘎,很是烦人。他便选好洼地,挖了一个水池,又从山上引了道溪水,这样一来,鸭子们就可以在水池里游泳了。而水不削减,又可用来灌溉。有这么多活物在园子里,他便在园里建了个简易窝棚,几乎每夜都守在那里。

在外人眼里,那全是独守的寂寞,可他并不孤独,他有石欢和黑子,收音机也在,天地还是广的。黑子和收音机几乎每晚都在,石欢就不行了,秦叶多半心疼儿子,怕着凉感冒,不让他去。哪天肯了,想必是前一天夜里又在床单上画了地图。他每天早晨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上竹制的器具,去园里捡收散布的鸡蛋、鸭蛋和鹅蛋,往往不小心踩到了粪便,并不气恼,带着凶相开玩笑说:“下次都到树根旁拉!”如果连这事都能让它们乖乖到树下去办,村里那些向他学习的人可不只是想破自己的脑筋那么简单了,没准儿他们一急就给他的脑袋开了瓢,直接去看那里面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了。

那些日子,他总是起得很早。石欢在的时候,他收了蛋回来他还在睡,石欢醒来见没了自己捡蛋的机会,不乐意了,于是两人约好第二天一起去收。真要收起来,并不是多么轻易的事,地方大,下蛋时间不统一,又不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所以,很多蛋说不定就是前天落下的,有的捡到时已经坏掉了。也因此,石欢有一个任务,就是白天没事在园子里巡逻。他当时还太小,步子都不稳,不知在园里摔过多少次跟头。

这两年树渐渐长大了,最初的杀虫办法也告了段落,那些小动物也先后撤出了园子。有了农药,除虫就方便得多了,不仅除虫,也能防病,省时又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