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九看着表皮被划得支离破碎的风筝,一时感慨万千,这感慨只用一个表情维持着——不可思议!再看看石欢那一脸的认真,更是哭笑不得。她哪里知道,石风单是解绕在树上的乱线就用了大半个钟头,边解边想他们一定正在找,还以为真忙了他们一大忙,如果知道这是他们故意放的,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施九正为这个奇迹出神,忽听“啪”地一声,笔滚到了桌下。去找,桌下黑咕隆冬什么也看不见,但据她判断,肯定是掉在桌缝里了。便拿来一双布鞋垫在膝下,跪下来猫着腰往里摸。正好这时石风进来,看见她露在外面的两只脚,看看一旁撅着屁股往里看的石欢,想问什么,突然又想起什么,大叫一声:“快别动!别动!”
他话音没落,就听施九“啊”地一声惨叫。闪电般将手拉出来,指头上却带了个老鼠夹。甩不掉,拽不开,钻心地疼。一旁的石欢将这一切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忘了她是会疼的,只觉得好玩,咯咯直笑。石风也差点没绷住,但还是没笑出来,心倒是替她疼了一回,忙蹲下身来给她解夹子。才一会儿工夫,手指就红了,深深地陷了两道沟。他玩笑自己放了这么多年的鼠夹,还从未尝过被夹的滋味!
“怎么还有机关啊!太可怕了!我以为是蛇咬了我呢!原来是这个鬼东西。这倒好,老鼠没逮着,人先挨了一夹子!”施九抱住手,拼命地往身体里扣。她实在不愿在石风面前露出窘态,但越是疼她就越笑得合不住嘴角,越是试图控制就越失控,话也突然都挤在嘴边,语速快得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大哥你放了夹子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啊!哎呦!疼死我了!”
石风要查看伤情,她却不动,觉得还不是时候,因为她根本没法动,只能死死地将手摁在腹前。手上的神经还在紧张地抽搐,手却完全失去了自控能力,僵住了。
灯光下,石风发现她眼下竟然垂挂着泪珠,才知道这一夹子果然夹得不轻。心疼不已,伸出衣袖马马虎虎地给她揩了揩,意在引导她自己擦干净,她却眼睛一热,眼泪哗哗了。
天很晚了,石风送走石欢,将门上了,来到屋里把老鼠夹挪到了东墙米缸下的角落里,边放边开玩笑逗施九:“自打在那放了夹子,我可一个老鼠也没逮着呢!看来真得换换地方了……你手还疼不疼?”
下午的事,她还闷在心里,一个人不爽。虽然知道他对自己关怀备至,仍仍然觉得他是个冷酷的人。不想理他,只是埋头写东西。
石风凑上前要看,她忙用手遮了。
“你不是早晚都要给人看的吗?现在看看又看不走!”石风将胳膊支在桌面上,斜着身子看她。
“问题是你看了我就写不出来了!影响我发挥,这是忌讳!再跟你说一遍,没有我的准许,不许你看我的东西!”她拿横眼扫他,扫完又有些不忍。他那一脸的诚意与无辜,让她怎么都不忍心拒绝。是的,他已经做得够好了,当初不让他看,他就说只当不知道有这回事算了。心不念,眼不看。而现在他只是提个要求,自己竟这么凶他,会不会太过分呢?哼!像他那么无情的人,活该让他尝尝被拒绝的滋味!
“好好好!那就不看。未来的大作家,我可不想因为我误了你的前程。写吧,我不看就是了。”他说着将她盖在本上的胳膊抬了开,自己回身坐到门板上,一时又没事可做,便打开了收音机。刚有点声,她就怒了:“大哥!”以为他是故意跟她作对,拿眼请求他,拜托他将广播关掉。
可他根本没意识到这样会打扰到她,见她一脸很痛苦地表情对着自己,一头的雾水。以为是她有事相求,才作苦脸,但这个猜测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只得莫名其妙地寻问。
“我这……正写东西呢!净给我添乱!”她提着笔,转身怒视他,但怒气发了一半就软了。看他也是一脸的无辜,不像在跟自己较劲,火也就发不起来了。
他愣了愣,有些无奈,但随即调低了音量,问:“这样行吗?”
她不语,怒火不息,闷闷地收了笔,关了灯上床睡了。石风在黑暗里猜测着她的举动,很是纳闷,连声问:“怎么啦这是?我又错啦?你别啊,去写啊!我没怎么招你吧?睡了?”
施九已经躺在了床上,听他问得急切,应了一声:“我困了!早点睡吧!”说完这话她就用被子蒙了头,跟自己生闷气。到现在,她倒不怎么生石风的气了,也知道他无心惹她,可心里就是不爽,似乎在等待他对她说些什么话,安慰的,抱歉的,哪怕是关于小四的呢,她都有种期待。他下午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重复,那句冷冷的话语,硬是把她推向了失望了的边缘。现在,她期待他为这事给自己一个交代,或是就此表个态,也好让她重拾对他的好印象。
电波打着旋绕着弯在黑暗里歌唱,石风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十九?睡着了吗?”
“嗯?没有,什么事?”
“明天我要去大姐家一趟,把小杰接过来上学。”
“哦……”她知道石好有个比石欢大不多的儿子,一直没见过,便很期待。希望他再说些什么,他却只是翻了个身,没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