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当春回雁归 你的心是否如这春日的阳光 清爽 明朗 还有丝丝温情 89.打鸟送鸡记

王闯也是个弹弓能手,因听大家夸赞孬蛋的弹弓好,一直惦记着有缘一见。这天,直等到放学,才有机会问他。一问,孬蛋就要带他去家里看,因为他今天没带。

到了家,孬蛋直接带王闯到里屋,走到大床前,将书包往床上一丢,爬上床去,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弹弓。

王闯巡视了下屋子,问:“你跟你爸妈还睡一个床?”这话有惊讶之情,也有几分羡慕之意。孬蛋憨直,并没听出他的情感,说:“我们都是这样啊!你难道不是?”说着翻身下了床,将弹弓递给他。

王闯回道:“我跟我妈早就分开睡了,也没在一个屋。”

孬蛋这才惊讶了一下,有点同情他:“真的?”那样不就少了很多被关心的机会了吗?谁给他掖被角?谁给他讲故事呢?

王闯一接过弹弓,眼光立即拉直了。不再应答,爱不释手地把玩起了弹弓。这果然是把好弹弓,他还从没见过如此完美的丫状弹弓柄,更不知是那种树木的桠枝,只觉得它硬实无比。因为手感不错,一时间就连皮筋和皮条也觉得不像是取于一般的材料了。他翻来覆去地看,又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来与之比较,那简直是褴褛粗布跟绫罗绸缎的差别。

王闯看得手心痒痒,非要孬蛋借他一用。孬蛋即刻允了。

两人来到院外,却碰不到一只鸟。往林子里去,只听见鸟叫,并不见哪只栖立枝头。王闯有点性急,见一群鸡在林子里悠闲地觅食,瞄准一只母鸡的脑门,拉紧了皮带,“啪”地一声闷响,正中母鸡脑袋。母鸡当场倒地昏死过去,鸡群顷刻惊散,扭摆着肥臀四下里逃窜开去。

孬蛋一直在寻鸟,并没料到他会对鸡下手,见此情形,很是生气。见他依然洋洋自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弹弓,邹起眉头怪他:“那是鸡啊!你怎么连鸡也敢打?”鸡都是有主人的!有人养的动物都是宝,是人辛辛苦苦养大的,是血汗钱。打了就无异于抢劫偷盗,是不道德的。

王闯没想到平日里万赖至极的孬蛋会这么生气,意识到闯了大祸,支吾着:“我……那不是你们家的吧?你就当没看见,行吧?我明天给你买糖吃!两毛钱的花生糖!行吧?”

孬蛋虽喜欢吃糖,且久求不得,并不稀罕他的利诱,决然不买账,只是跑上前去查看那昏死的母鸡,母鸡并没死透,躺在那做着沉重的呼吸,嘴巴紧贴地面,双眼微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缓少许的疼痛。

孬蛋回头对手足无措的王闯说:“这鸡要是真死了你可得赔。不管是谁家的你都得先赔礼道歉再赔只鸡。”

王闯怕了,十分懊悔,溜上前来,忧心忡忡地问:“它死不了吧?”

孬蛋目光不离母鸡,皱着眉头说:“应该死不了。你先回家吧。”待王闯走后,他在母鸡身旁等了好久,边等边给鸡做头部按摩,还一直都在心里为鸡祈祷,虽然不知道是否有用。

傍晚时分,那只母鸡终于缓过神来,意识到该回家了,慢慢踱开了步子。可踱了半天只局限在林子里,并没有要回家的迹象。

孬蛋见天色渐晚,必须得回家了,可鸡怎么办呢?它好像忘了家在哪了。抱回家吧。有人丢了鸡自会骂街的,到时候再放出去。说不定那人自知出言冒失,下次就改了。

他将鸡捉到手,抱在怀里。边走边四处寻望,不见有人,一路上相安无事。

孬蛋的妈妈李华眼明嘴快,见儿子抱了只鸡回来,立刻嚷道:“怎么回事?怎么弄了只鸡回来啊?从哪抱的?你又去干嘛了?”

孬蛋只说鸡找不到家了,收留一晚,天明自会有人来找。

李华不干了,气急败坏地嚷道:“你管那闲事干嘛呀!它该回家就回了。真是的,外面那么多鸡呢!都找不着家啦?哪抱的放哪去!你这不是找骂吗?没事找事!快去!哪抱的放哪去!”

孬蛋被她劈头盖脸骂一通,心里暗怪她冷血无情,又多少想到些她说的后果,没做争执,苦着脸又走出了家门。可是去哪呢?这究竟是谁家的鸡呢?总不能满村吆喝谁家丢了鸡吧?

可关键的问题是,这鸡怎么就不知道回家了呢?他试过很多遍了,放哪它就呆哪,顶多四处转转,还是没有方向的乱转。

它该不是傻了吧?

还真是新奇呢!鸡会傻吗?鸡本来就不聪明!那这样一来它岂不是更傻?可不是嘛!连家都回不去!铁定是傻了!会看出来吗?只有我能看出来吧?因为我知道它受过伤。别的鸡可能会知道,但它们不会讲话!嘿嘿!人是肯定看不出来的!鸡本来就不聪明!

孬蛋心里反复着这样的推理,却始终不知该去哪。眼见天色已晚,风开始凉飕飕地刮。无奈之下,他果真吆喝起来了:“谁家的鸡没回家!”这只是试音,也是发泄,并不敢真就这么吆喝下去,喊一声郁闷得以发泄,就停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养鸡户,村西头的老絮家,她家每年都是鸡鸭满圈。就先放她家吧。是她的最好,若不是,她发现了肯定会问的,大人们办事,总是有门的。再说她虽唠叨,却是挺善良的一个人,应该不会私吞了这个意外之财的。

主意一有,孬蛋的脚步就飞起来了,很快就到了老絮家,此时夜幕已拉下。他悄悄躲在庭院外的暗处,像个侦察兵,更像个贼。他眼睛雪亮,双耳灵敏,就连鼻子都嗅得出锅里的菜香。他见灶房里烟雾缭绕,且听得见老絮跟丈夫隐约的对话。

老絮又在唠叨了:“还老是嫌我絮叨,你要把事都办牢了,不让我操心,我能成天这么累吗?”

老石在灶下烧火,不耐烦地回道:“人家叫你老絮一点都不亏!好好的一个事,稳稳当当就办好了,就你这不值钱的嘴,絮絮叨叨!媳妇怎么不愿跟你住啊?还不都是受不了你那絮叨!”

孬蛋对这些争执并不感兴趣,更没想听个胜负,因为生活告诉他这似乎是个永恒的争执。争就争吧!

见此良机,他忙抱着傻母鸡悄悄潜到鸡窝旁,因为黑,在窝门口摸了摸,一拉,门就开了!他一阵轻松,顶着腥臭味将傻母鸡填了进去。傻母鸡轻轻咯咯了几声,伸展好翅膀,就在里面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大概是大家要为它腾地方了吧?骚动只一会儿就完了,大概都找妥了卧姿,又相安无事了。

灶房里老絮不再跟老石相争,突然总结似的说:“好了,不用烧了!停火!赶紧去鸡窝里给我数数去!你说你真是的——大天老明的你不去,非要等着抹黑!手电在外面窗台上。”

孬蛋还没来得及走开,先是听见烧火棍砸在灶壁上的清脆响声,随之就见老石唉声叹气地走出灶房,暗叫不好,忙躲闪,可来不及跑出院子了!老石已经打着手电向这边来了。情急之下他忙绕到大树后,可忘了树后就是老絮家的粪坑,一不留神整只右脚都陷进了稀软的污池里。好在这个粪坑平日里只是倒些草木灰和污水,并无太多人畜粪便,情况还不算很糟。可他必须得无声地忍受着这恶心的湿滑黏重和脏污腥臭。

老石将手电灯光从窝顶隔着木格打下去。一二三四认真地数起来。数到十一时他终于松了口气:“够。”他又细数了一遍:“一……二……三……十一……够了够了。”

孬蛋听他数完,一边得意着自己的误打误撞,一边屏住呼吸将老石目送进灶房。又停了一会儿,等他们老两口洗完手真正做下来吃饭,他才敢走出那片是非之地。走是不够的,他想飞。事实是他只能疾步跑出去,跑时并不顺,右脚在严重地拖他后腿,一步一滑。终于到了大路上,这才顾得着整理右脚的狼狈。他用左脚将右脚上的鞋脱了,因为没穿袜子,将脚在地面上磨蹭了几下,脚底立即沾上了一层土,脚虽然也还是不舒服,却比粘滑的滋味好受多了。

天真的晚了,他拎起臭鞋身子一高一低地回了家。

到家就被母亲臭骂了一通。晚上躺在床上,他故意挪开被子,不出意料地,李华先是用温热的手摸了摸他露在外面的胳膊腿,后就悄悄地给他盖好了。他并不是没有触动,这份母爱,他感受得很真切。真是奇怪呀!无论她打骂他的时候怎样生气恼怒,温柔起来就让他完全忘了她的凶、她的怒。

黑夜里,他抿着嘴失控地微笑。忽然他想到了王闯,继而想到施九,他们都没有妈妈陪着,会不会想妈妈呢?竟有些心疼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