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施九做好了饭,告诉大家先吃,自己则亲自为沈德远送去了第三顿蛋炒赖子草。
沈德远丛施九手里接过碗时说:“你看你!怎么又送来了?都说了,好了,以后就别送了。我都吃腻了。”
施九笑着说要看他吃完,不吃完就不走。
“好好好!吃完这一碗。最后一次!再不吃了。”沈德远说完,施九乐了,忙去灶房给他拿了筷子。
石桥村在白天不爱闹,夜里更是幽静。尤其沈德远的院落,更是静中之静。月亮早早地悬挂在了枝头,月光倾泻下来,树影幽暗,院子里干爽洁净。不知何时起了风,树就开始摆了,花园里也一片枝头摇曳。
沈德远早已经吃完了碗里的菜,施九还没走,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就去屋里拿来了沈德远的毛毛褂,为他披好。
沈德远自己穿好,不无欣慰地说:“这件还是红霞给我买的,现在又是你给我披上,都知道疼我。哎——呀!我这辈子没白活呀!有句话说得好: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你一来,这话就应验了。大风娶了你,实在是他不浅的福分。他妈苦了大半辈子,总算是称心了。我没有娃,但你就是我闺女,有你在,我心里比什么时候都宽敞。”沈德远说到动情处,指着院外那棵老榆树,“看见那棵树了没有?你大娘在世的时候亲手栽的,五十三年了。我早就说,等我走了就用它做棺材,哈哈哈……谁知道干等就是走不了!眼看它越长越粗了,我看哪,是用不完了。到时候用不完的就给学校添点桌椅板凳。今儿我就把话搁这了。”
“您可得再多享几年福呢!您不是说了吗?我就是您闺女,我这不才来嘛,孝敬您的日子还长呢!您老一定能长命百岁!我在这也没有什么亲人,您就是我的家人。”
“是!是!大家都是一家人!哎!只可惜啊!人老了!身子骨扛不住啦!活到现在,我是不怕啦!哪怕老天爷现在要我的命,我都没怨言。这辈子活得值啦!”
“您不是一直说大娘要您好好活的吗?大娘一定会保佑您的!看,我就是大娘派来陪你的。”
沈德远吸了口鼻子,说:“说实话,要问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我也不怕人笑话。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法跟你大娘白头到老了。这么多年,你说,要是有她,该多好……我情愿折寿,长命百岁有什么用?只要有她,我就什么也不求了。我就后悔当初怎么没跟她一起走,哎!她还偏偏求我替她活着,好好活着。生命可贵,可是她偏偏就没了,怎么也回不来了,你就是再怎么等,怎么盼,她就是没了,没了——就是没了。”他说到最后,声音都哽咽了。
施九鼻子酸酸的,却不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欲哭无泪的老人。他走过的岁月,是她浅显的瞳孔所无法望及的。她不由搂紧了他那被毛毛褂包裹起来的干瘦的胳膊,强忍着泪说:“我能理解,能理解。”
“大爷说得有点过头了,遗憾归遗憾,真没有了,也不能强求,你要是还天天哭着嚷着,那不成傻子了?所以,大爷过的也不苦。老伴没了,至少还有很多爱好,你看,我活的多自在,每天都有广播听。哎呀!那可真是个好东西。你知道我最喜欢听什么节目——单田芳的评书。那可真是个奇人哪!他,就是我的老朋友。”正说着,他忽然停住,捅了捅施九,“你看谁来了。”
来者是石风,许久不见施九回去,就来看看。若在平时,他也不会这么紧张她,刚刚从黄杏嘴里得知了她跟李华打架的事。不知则已,一知就坐不住了,恨自己粗心,嫌自己寡闻,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不知道。两个人明明在一起一天了,不知道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一知道就坐不住了,急于看到她的安恙。
“快回去吧,你看我,一说就忘了——你还没吃饭呢!”沈德远要站起来,施九忙起身来搀扶。
石风到了跟前说:“我就是来看看。大爷你坐着,别起身了。”
“快回去吧!以后没事来坐坐,可别带东西了,忙得不得了,我都好了。”沈德远说着将施九往石风身边推送了几步,“好娃娃,赶紧回去吧!大风,好福气!娶到施九,你可得好好珍惜了。好了,我就不留你们了,你看我,一聊就忘了时间。都是因为太高兴了。赶紧回去吧。”
施九只好拿了碗说:“那我们回去了,您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