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子,风似乎更大了,冷飕飕的。施九来时刚做完饭,嫌热,只穿了件黄杏送她的红线衣,这会儿冻得不由一个哆嗦。
石风谙知山里早晚温差大,身上穿的厚,见她穿的单薄,就脱了褂子给她披在肩上,也接过了她手中冰凉的碗。
“谢谢。”施九说着,自己也动手向上提了一下衣服,触碰到石风温热的手,心不由颤动了一下。
“都这么久了,还这么客气。”石风不喜欢她带给自己的生疏之感,感觉到她双手的柔软与冰凉,好想握在手心里,为她暖一辈子。这样一想,整个人就不自然起来。他们并不是没碰过对方的手,只是这次,这种场合,过于纯粹了,令人窒息。
“我听沈大爷提起了大娘,你能给我讲讲他们的故事吗?”
“哦……他们……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后来就是听大人说起过。他们都说大娘不漂亮,但是人特别善良,脾气也好,他们在一起……很幸福……应该跟我们现在一样吧。”石风情到真处就说了心里话,见她愣了神,完全没有他预想中的嗤之以鼻和巴掌碎拳,反倒不自然起来,又忙补充了句,“在大家眼里我们应该都是一样的吧。应该就是我们这个样了吧。”
施九竟然被他后来的几句话卡住了思绪,一时间怎么也捉摸不透了他的意思,借着月光望向他,轻声问:“我们是什么样?”
石风突然来了兴致:“我们……就是这个样啊!”“什么样?你形容一下。你用点具体的词。”她显然对石风眼里的他们很感兴趣,也不做掩饰,径直发问。
“那你说,我们相处的怎么样?”石风反问她。
施九猜想他是有意回避,说:“还行!你觉得呢?”
“什么叫还行?够好了,我觉得。”
“哦……”施九想了想,又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你这是怎么了?你老谢我干嘛呀?”石风不解,心里挑着个大大的问号。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时时刻刻都在感激你啊!感谢你对我的包容,对我的照顾,还有……你还顶着那么大的压力……收留我。我心里何止是感激呢,抱歉、愧疚、不安,多了去了。”
石风面向她站住了,看着她说:“想听听大哥的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像是做梦。呵……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是好笑,我真的就怀疑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当时还掐了我一把。”
“怎么就感觉是做梦呢?你是不是怀疑自己没睡醒?”施九问。她觉得这个话题实在太美妙了。
两个人又开始走路,却都将步子放得极慢。石风笑着说:“想想真是,大半夜的……你说你,既然那么怕,怎么就不在盼盼家里躲着呢?我家里人再野蛮也不会挨家挨户去搜不是?你往外跑就不怕再遇到个好歹来?你要知道山里边寡汉条子比树还多。”
“我那不是遇见你了嘛!你要不去盼盼家过夜,我能不知道安享平安偏偏去冒那个险啊!”施九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出卖了自己,但她不怕了,卖也是卖给了自己人。
“什么?”石风惊讶得想哭,“你的意思——知道是我?你怎么知道的?王大娘她当时知道吗?”
施九抬头看月,自怜道:“哎——呦!我把王大娘给出卖了。我们本来说好的不跟你说的,上次我去她还提起这事,我还说打死也不说。”
“这算什么出卖!这叫坦白从宽。我想起来了,那天盼盼就是你们的眼线吧?小家伙!挺精啊!还问我叫什么?好像就我一个傻瓜!”
施九早已笑得肚皮疼了,听他说自己傻瓜,忍着笑劝道:“傻了好,傻人有傻福。你看,最后我不还是来了?”
“傻人真有傻福吗?”石风捧着碗弯下腰来认真地问。
施九噗地一声又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捂着肚子半天讲不出话来。
“快别笑了!再笑全村的狗都该跟着你笑了。”
终于走到了家,西屋里亮着灯,石风直接进了灶房,将碗泡到水盆里,从锅里端出一碗温热的卤面。
施九洗完手也进来了,看见面条,惊奇不已:“从哪弄的?”石风一说黄杏送来的,她变得紧张起来,她怕黄杏将她打架的事告诉了石风,虽然知道早晚瞒不住,可还是怕他知道。她忙说:“我不想吃这个,我做的炒面呢?”
黄杏就送了一碗面来,大家都舍不得吃,给她留了一大半,她竟然还挑三拣四。问题是,她的炒面也得由得她挑拣呀!根本就没炒熟!压根没法吃!
“不熟?”施九尴尬地瞪大了双眼,“怎么会呢?都黄了,还有香味呢!怎么会不熟呢?”
“你就赶快吃吧。不熟就是不熟。”
看来不向虎山行是不行了,她问:“嫂子怎么会想着来送面条?”
“做的多了呗!”石风说。
“哦!她没说什么别的吗?就单单来送饭?”
“你觉得她是有事不说的人吗?你不说,她要再不说,我可就真成傻子了。你跟华嫂的事我才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跟我见外,是吧?”
“没有!不是!我只是不想提。”
“嗯。不提了。但是以后有什么事一定得跟我说一声,好歹我也是你的负责人不是。”
“负责人?你负责什么?”
“全权负责呗!你的平安快乐就是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