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九回到学校,没见到一个孩子,教室里书本还在课桌上孤零零地摆着。眼看也到了放学的时间,她就将教室的门锁了,来到办公室。那个给沈徳远看的小本子还在。此刻,它静静地在桌上躺着,像是阅历了所有的一切,也像是所有的一切都与它无关。是啊,它所拥有的安宁,世人难及。她轻轻收起本子,走到外面。花园旁那道低矮的石墙旁还矗立着沈徳远心爱的铲子和锄头,此刻也静静的,一样是绝望的死寂。
看这满园的枝枝叶叶,还只是一片青涩,花儿们还没来得及开放呢!您就走了,什么也不留下。可我还有好多话没跟您说呢!您怎么可以这么突然就走了呢?
施九无法停止哀伤,更抑制不住想念,泪水几度泛滥。
到家时,石风刚换好衣服钻进被窝,她一时不知该干什么,想到他又冷又饿,就来到灶房给他烧水做饭。但两手怎么也不听使唤了,抖得厉害,火柴划了一根又一根,就是送不进灶膛。一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眼前瞬间又白花花一片了。
“我来吧!正好烤烤火。”石风从她手里拿走火柴盒,来拉她起身。她有哭的权利,就好好地哭吧。眼泪虽不能解决问题,但愿可以融化悲伤,寄送哀思。
“大哥!”她泪眼模糊地拽了下石风的衣角,又放了手,抱膝恸哭起来。石风再次拉她,她也不起来,欠身缩在风箱前的角落里。
石风将火点着,操着浓重的鼻音问:“小四去过学校?”她暂停了哭:“嗯……去看要男,说是想回娘家住一阵子,沈大爷也知道,早知道……”一哽咽,讲不下去了。
“我从头到尾就没见到小四,当时也是太乱,问老絮,她只顾喊人了,看见小四下了水,沈大爷也跳下去了,其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也是下了水才知道水流那么急,抓到沈大爷时人就不行了,当时已经来了几个人,大伙就赶紧抢救,听说还有一个在水里,几个人就开始捞。我回头看看,我当时已经离我跳的地方差了好几十米。”石风自知自己的话没什么实际意义,只可算是没有目的的自言自语,凌乱地表达着。但施九却听出了几分希望。
她突然就看到了一线希望,努力吸了下鼻子,怔怔地问:“你想说什么?”
石风愣了一下,说:“哦……我在想,小四是不是让水给冲走了,按说她那么大身子应该很快就漂上来了,再说就算沉底也不应该找不到的。下午我带几个人往下边走走。”
她刚刚略略闪现的一线希望又被灶膛里的火苗烤干了。以为他会说有奇迹发生。但,他也是人,再有能耐,起死回生的事也是无能为力的。
他下意识地望了望门外,突然问:“怎没见黑子啊!它当时还跟着我跳下水了呢!你看见它没?”
“没有。”她两眼瞅着灶膛里的火苗,那跳跃的火焰,被膛内的气体拽着,时高时低,时粗时细,活像是柴禾在奋力挽留它将逝去的生命。
“锅里是什么?”他问,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烧火。
“米汤。没准备菜,将就一下吧。”
“你先烧着,做好了先吃,我得过去了。”他说着起身要走。
“大哥!”她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你小心点。”他应了声,抬腿走了。
忘了烧了多久,她伸手去身后抓柴禾,捞摸了半天,只抓来几根细小的碎柴,回头去看,地上已经没了柴禾,空荡荡的。她这才停下来,起身来到院里。太阳已经低低地挂在兔窝上了,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回身草草地洗了几把。孩子们的叫声从远处幽幽传来,她知道,是班上那群学生在叫。但这其中必定是没有要男的,可怜的孩子,你现在一定很伤心吧,该怎么安慰你呢?老师实在是无力啊!她还是决定去趟要男家,哪怕不说一句话,单是握着她们的小手,也是一种安慰吧。
她锁了门,转身将钥匙放进衣兜。正要走,孩子们已经跑到了院里,他们当中有的高高地甩着外褂,有的连蹦带跳,个个很兴奋的样子,只听他们雀跃着争先恐后喊叫:“老师!老师!她没死!没死!”
要男竟然也在其中,还满脸的笑意!
原来,要男的妈妈找着了,还活着,而且还多了个大胖小子。
施九险些喜极而泣,激动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还活着?还活着?”
“知道是谁先发现的吗?”不等施九张口,其他的孩子就抢先答道:“是你家黑子!”“不对!是黑子救的,但是我先发现的!”“你有黑子发现的早吗?”“我是说咱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