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有没有这样一段音乐 可以诠释生命之诗 113.葬礼

举办丧事这天,石风一早就又出了门,这次的任务是去村外挖墓穴。一群精壮的年轻人,带着鼓乐班子,一路上吹吹打打,燃放着鞭炮,声势可谓浩荡。坟地不用选,因为是跟秀芹合葬,这也是他多年的愿望。生不能相守,死后共长眠。也算是给活着的人一点安慰。

出殡的时候,炮声又起,震耳欲聋,地动山摇。炮点稠罗密布,令人不及掩耳。一阵紧锣密鼓,鼓乐班子也开始了异常卖命的吹打,唢呐声尖尖地往上顶着,高亢而嘹亮。不时还有一阵沙哑的哀鸣,又像哭泣,像嚎啕。莫非——它也在宣泄悲痛吗?笙则低沉地伴着,惨惨戚戚,欲哭欲泣;锣点也随着主旋律时疏时密:“狂擦狂擦——狂擦擦——”

为沈德远披麻戴孝的人白花花跪了一地,人数并不是很多,只是几家亲戚。施九则以她独特的礼仪带领班上的同学在这些孝子贤孙后站着,虽不是哭天抹泪,眼眶里的泪花也是努力把着的。

院子里,人早已多得挤拥不动,人声鼎沸,说话仿佛千里传音,都是扯着嗓子贴近耳朵喊,恨不得将话直接灌进对方耳朵。远近各村来了不少陌生面孔,有的还是沈徳远曾经的学生。在这片偏僻的山区,没上过学的或许体会不到,但凡上过学的,都有很浓厚的师生情感。沈徳远执教期间,教课方面对学生认真负责,生活方面对大家关怀备至。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那个时代还深深印在学生的意识里,所以至今大家仍记着这份情意。如今走了,又是为了救人,良师的概念在大家心里又多了一层意义,升了一个高度。于是就来了,有的带着挽联,有的提着简易花圈,有的带了烧纸来,当然还有很多是默默地来,并打算默默地走的。

举行葬礼的消息沿着山道传了两天,方圆十来里地早已妇孺皆知了。其实自打宣布沈德远离世的炮声响过三响,谙知世故的人就对这炮声的意义猜出了八九分,于是逢人就问“是不是哪又死人了?”里求外应,一来二去,消息就得到了补充。一开始说法还不一:死了一个、死了两个、死了个女的,死了个老头、死了对母子……后来见到有发言权的人,才得以确知。山里人最见不得热闹,最喜欢看两件大事——红事和白事。红事有红事的喜庆,白事也有白事的热闹。也最喜欢看两种人——新媳妇和死人。当然死人就看不成了,都是看阵势,看排场,看热闹。加上这次有了故事,还是出人意料的故事,就都想来看看究竟。

孩子们动机就比较单纯了,他们只对那扎制得花花绿绿的亭台楼阁、猪马牛羊情有独钟。这些殡葬品虽只用纸和高粱杆扎制,内容却不单一,且随着生活的改变日有所更。于是,只要听说哪有葬礼,路只要不是远得走不到头,他们都会跑去看,到了,先去搜寻那些色彩艳丽的亭台楼榭。有的孩子贪恋那形色逼真的房子,像家长袒露了对它的渴望,猛然遭来一顿恶骂:“打死你个鳖儿!这你也敢要!那都是给死人的东西!”这次,孩子们就看到了一些很新鲜的事物——自行车、电视机。人堆里激动地相互传递着自己的发现:“看那自行车!多像!还有电视机!还带着天线呢!”

看客中话最多,也最煞有介事的,当数女人们。她们一路上三三两两拥着拉着,张望着,议论着,说着排场,谈论着谁哭得最痛、最真心,再揪出一两个有看头的人做着额外的消遣。石风在前面抬棺,本身就是俊朗高大之辈,位置又招眼,率先被揪出来做了谈资:“那个是谁?以前没见过啊!看起来挺有力气。”“小伙长得真人才!”“哪呀!人家都娶了媳妇了,还叫小伙!”“娶过了?真没看出来,娶的谁?在这吗?”

“这个村的老师呀!你们不知道啊?诺!就是带了一班学生娃的那个!胸前还别着白花呢!哪兴的规矩?咱们这可没见谁带过花。”知情人士指着跟在送葬队伍后面的施九说,“死的这个人就是给学校摇铃的。要说跳河的那个女的命还真是大,愣是没淹死,还生了个儿子!哎!命啊!该着!”

“哪呢?那女的人在这吗?”

“她也得好意思来!自己烂命一条,还拉别人下水。你说这老头也是,逞什么英雄呢?一大把年纪老胳膊老腿了,还逞那个能。”

一旁一个年轻女人立即说:“话可不能这么说,赶上这事,谁能见死不救?这可不是看你年龄大小的,关键在人!再说,说不定没这老头,那女的死得快些呢!”

“哪那么多说不定!要那样大家就是绑也得把他绑住了。时运到这了,躲也躲不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