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时候,石风回了趟家,很快就抱了被褥过来。麦子不干还需要曝晒两天,没法拉回家,这期间就得看场。大家都回去了,只剩他一个人在场里。收拾完毕,他在麦秸堆上铺好被子,仰面躺了下来。
风在远处的山谷里呼啸,身边倒还算平静。头顶星如棋盘,星空浩渺而深邃。他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这时间也不由随着这片浩瀚回了记忆长河,许多有关石月的过往沄沄而来。直到施九来送饭,他还沉浸在过去的岁月中。
“我上中学的时候,二姐经常跑几十里山路给我送吃的,她知道我在学校经常饿肚子,一快到周末就来看我,给我带馒头、绿豆糕、玉米饼,有时候是捏很多菜丸子煮煮带来,到了就凉透了。我跟你说她识的字都是我教的,不过,她还真教会了我很多词——雪中送炭、千里送鹅毛、知恩图报……太多了!说实话,二姐对我的关怀我这辈子恐怕都报答不完了。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年冬至,家里包了饺子,她怕凉,借了辆车子送过来,到学校还热着。想象不到,你说,这一路她得骑多快吧。”
他讲得投入,忘了手里一直拿着馒头,压根没打算往嘴里送。施九不敢催他,只是静静在麦秸堆里坐着,任他将记忆四处蔓延。
“她脾气好得很,但有时候很倔。小时候家里穷,那个时候——真的是一贫如洗,交不起学费,没办法,家里就不让她上学了,她几天不说一句话,我说我不读了,跟她换换,她死也不答应。后来我说,二姐,我学了回来教你,她说好,于是我学多少,她就学多少,我们其实等于交一份学费两个人上学。也可能是这个原因吧,我小学的知识学得特别扎实!呵呵呵……后来上了初中,我在家的时间也不多,放假回来还要忙着干活。她也每天有一堆活要干,只是抽空看看我的书,我也没怎么再给她讲。后来,突然有一天,她去学校找我,见了面就把不住泪,说我爸不行了,要我赶紧回去。我当时就觉得天塌下来了,到家爸就断气了。嗨!怎么说到这了。”他说得有点哽咽,抬脸看了看星空,又低下头来,这才意识到手里的馒头,几乎没有意识地,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施九一直在摆弄着一根麦秸秆,见他这样,说道:“刚才在家二姐还跟我说,说家里这些年多亏了有你。大哥,我也觉得你干得真的是很不错,真的,很了不起呢!至于二姐,她自己也说了,她这么做是对的,咱们都应该为她高兴才对。我也觉得咱们应该帮她走出这场错误的婚姻,再帮她找个好人家。”
“我也没说不帮她啊!咦?十九,你看这样行吗?等二姐离了婚,你呀,当回媒婆,给她牵个线。”
“往哪牵啊?”她扑哧一声笑起来,见他开始吃饭,便给他剥了个咸鸡蛋。
“你别笑啊!你一笑我就觉得你是不敢。”“这有什么不敢的!你说,那人是谁?”她确实有点胆怯,与其说是胆怯,不如说是不好意思,说媒可是项了不起的嘴皮加脸皮大工程呢!
“你先保证到时候给说,我才能告诉你他是谁。”说着,他接过了她递来的鸡蛋。
“好,别人我不敢保证,但二姐的事就是我的事,这媒,我说定了!”
“这人其实你见过,就我那老同学,大王庄的张国良,一直喜欢二姐,我觉得他倆挺合适的。”
“那他当初干嘛去了?”施九对他还有印象,很实诚的一个人。
“打工去了。哈哈哈!真的,走的时候我也没见到他,二姐定亲的时候他又没在家,我见不到他人,不知道他是否对二姐还有心,也没在意,事就过去了。”他两口下去一个鸡蛋就没了。
“喝点粥吧!你慢点吃,别噎着。你之前怎么不跟二姐说有人喜欢她呢?”
“是他不让说,说要是我说了就怎么怎么地我的!再说那时候不是小嘛!就没上心。”
“那你也得说啊!这可关系到二姐的终身幸福呢!还说你疼她,就是这么疼的啊?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看不上人家,觉得他配不上二姐对不对!”她说着又剥了个鸡蛋递给他。
他接过,无奈地说:“咳!我……怎么说呢!好好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耽误了二姐的终生幸福。”
“他到现在还没结婚吗?”
“啧!结婚了我还让你去说啊?”见她要解释,忙又认真地说,“没结过婚。你不是也见过吗?”“你又没告诉我她喜欢二姐,我干嘛关心他这个。”
“上次见他,他还向我问起二姐的情况。当时,我只说还凑合,也没料到这么快就过不下去了。说起来是咱太自私。我去云寨就是他指的路,他现在在家养兔子,家境也不错。可是有一点,怕他嫌弃咱啊!我也是觉得不好意思,也怕伤了他面子。”
“不怕,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是好事啊大哥!你就等着瞧好吧!”她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下手太重,手麻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