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下了那场不尽人意的过云雨,至今滴雨未下。本应温凉湿润的山林,在山风的烘吹下,呈现出一片片干梆梆的景象。
旱情一天重似一天,人畜饮水虽不是问题,但田里刚破土的禾苗就受不了了,遇到这旱天,一棵棵瘦小的苗子暴晒在烈日下,恨不得身子一收再缩回地下老家去。
民以食为天,庄稼要断命,也是要断了人们的命。山民们不怕苦、不怕累,就怕老天爷跟自己过不去。他们可以左右老婆孩子,甚至左右旁人,却左右不了天气。天硬是不下雨,他们也没办法,只好见招接招——抗旱。
这不,麦忙刚一结束,大家顾不上休息就开始了抗旱工作。先前村里没有喷灌机,每家每户都是拉着水桶、水缸去河里汲水,舍得花钱的人家就去镇上买了一大块胶布,将马车四周一围,铺在车厢里,装满水,一车一车拉到地里,往往一干就是几天几夜,但就是这样的效率,也已经算是高的了。
现在,唐俊有了辆四轮拖拉机,正好派上用场。只是,去年刚买回来,还未浇过地,没有喷灌机,没有水泵水管。旱情不容等,赶紧去买。他最信得过石风的眼光,四轮就是他参谋着买的,他相当满意。车虽是二手货,却经济实惠,干起活来一点不逊。这次,他还要邀他一起去镇上买。石风一口答应下来,施九想趁此机会到镇上再给家里打个电话,也随同去了。
唐俊开着小四轮,后面拉着马车,车不大,声音却不小,一路上“腾腾腾”地叫着,声音响彻山谷,震撼大地。他自己身在其中,不觉得有多聒噪,施九就受不了了,她在石风的摩托上坐着,声音传进耳朵,几欲震破耳膜。跟石风一说,石风就加了油门,很快将唐俊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唐俊不知情,要追,只恨只有四个档位可用,欲速而不得,大声骂道:“大风!你小子跑那么快!被尿憋了吧?”说完,看着远去的两个人,越想越像是那么回事,忍不住,一个人咧嘴憨笑起来。
到了镇上,石风在一家农机店门前停下,这也是镇上唯一一家农机店铺,店里店外围了好多人,全是男人,也多是来买喷灌机的。还有一个共同特点,个个衣衫不整,满身油污。不走近不觉得,一靠近他们,柴油味满鼻子地灌。唐俊还没到,施九等不及,一个人先去了上次打电话的店里。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给家里打电话了,完全没了初次的紧张和激动,但交代起自己的情况还是很心虚。与其说是交代,不如说是继续瞒骗,到现在,她还没敢跟家里如实交代在这里的真实情况。虽然石风让她实话实说,但她就是不敢,她知道父母现在虽然嘴上说着支持,却也是无奈之举,女儿只身在外,做父母的总要顺着她,替她着想。可一但让他们知道了真相,她毫不怀疑他们会着急到什么程度,强令她回去自不必说,她自然也不敢抗命。到时候她虽可以解释,但山高路远,有嘴也难辨。他们肯定会逼她回去,可她不愿离开,她舍不得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舍不得教室里那群活泼可爱的孩子,更舍不得石家的每一个成员。舍不得,就只好继续瞒着,瞒到什么时候呢?她想过,却没给自己答案。
石风一个人在农机店里随便看着,也有意无意地关注了进进出出的人。
这时,店外来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一进店就找到了熟人,两人嗓门一个比一个高。
“哎呀!老哥,真巧,你也来这了!”说话的平头男人原本站在石风身后,说完话人已绕到了他前面。
“我听说你打算把你那辆三轮卖了,怎么,想搞大的?”秃顶问着,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两根来,一根递给平头,一根送到自己嘴里。
“这不路要修到家门口了嘛!想买辆大的,拉货。”平头说着,点着了烟,猛吸一口,将火柴盒放进衣兜。半天才舍得松口,吐出一团浓密的烟团。
“说起修路,我就想问问,你们那路都修到家门口了,我们那怎么还不见动静哪?”
“急什么!这不马上就到你们那了。哎呀!你是没见到啊!那路,又宽又平坦,在车上放满满一碗水,一滴儿不带洒的!”平头连说带演,吸引了不少周遭人的眼球。
石风从两人的谈话里得知他们都是近地方的人,心中不由暗喜。之前一直听说哪哪哪驻扎了一支筑路工程队,哪哪哪通公路了,却从来没见过。广播里也经常听到这样的消息,但听得多了,又迟迟看不见动静,就觉得这里通公路遥遥无期,现在看来已经指日可待了。
路是什么?身体的血脉,心灵的窗口。山里人就是最好的证明,道路不通,要么麻痹,要么自封。它有两个作用,一来供车辆通行,二来供心灵呼吸。一旦通了,就不怕它什么瓶颈效应了,山里山外,交易自如,往来随意。
待唐俊赶到,石风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唐俊也是拍手称赞,两人单就道路问题就畅想了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