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好跟老人再多计较,回到了路上。石风想就此对施九解释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如何解释。他自己事先也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肚里的话没组织好,送到嘴边就拐了弯:“我就说不让你去吧,你非得去……冷不冷?”
“我就是好奇,大哥,有这么求雨的吗?刚开始我还以为你们这里也过泼水节呢!”她说着,觉得委屈,突然板起脸来,“你早知道她会这么做对不对?存心害我!看见我成落汤鸡,你高兴啦?”
“我冤枉啊!我也是刚知道老大娘那是在求雨呢!”他笑不成声,眼看她的巴掌打来,也不闪躲,老老实实迎上去,却害得她掌心疼得发麻。
她很少出手打他,甚至很少碰他,自然不知道他的肉有多结实,也是这次怨气实在太大,下手重了点,忘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噼里啪啦打下去,收都收不回。鸡蛋碰石头,想来就是这个滋味吧,只是鸡蛋还没来得及痛苦就粉身碎骨了,她没事,手却很疼,所以要出气,揉捏着手怪他:“你石头做的啊?这么结实!知道自己是石头也不躲着点!”
石风笑而不语,她的手掌实在太柔弱,她生气的表情也实在太迷人,他不敢分心,目光里只剩下专注。
见她那一头长发被水浇得干湿不齐,想伸手替她理理,却伸不出手,只是愣愣地看着,直看得她再不敢怒视他。
她突然乐起来,兴奋地对他说:“要不咱等一下唐俊哥,看他会不会也去要水喝!再看看他怎么回答。”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自己偷笑着捂住了嘴巴。石风挺直了胸膛审视她:“你安的什么心啊?”她嘻嘻笑起来:“咱先躲起来,看看嘛!正好我衣服也湿了,一上路风一吹肯定要感冒的。”是的,虽然有太阳照着,她仍觉得身上凉丝丝的,不一会儿就连打了十几个喷嚏。
石风见她受了凉,脱下衬衣给她,自己光了个膀子。施九看见他健硕的上半身,目光有点灼热,立即避开了。没跟他客气,接过来穿在了身上。她确实有点冷,穿上才稍稍暖和了一点。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扑鼻而来,她把这个味道洒在了心里。
石风推着摩托和她向前走了一段,在一个阳光很充足的地方停了下来。两人正坐在地上聊天,唐俊的车声远远传来,虽远,依然不改“腾腾腾”地响声。石风侧耳听着远处的动静,像长了千里眼,静静地说:“你听!停了!这会儿俊哥已经到了那老大娘身边,‘老大娘呀,我口渴了,给我口水喝吧?’‘你说,这雨下来下不来啊!’‘天晴这么好,怎么可能下雨呢!你没看我喷灌机都买好了!’哗!一舀子水就下来了!不对,俊哥那么高她应该够不着啊!”
“哈哈哈!”施九被他那一脸若有其事的滑稽像给逗得捧腹而笑。
石风站起身,眺望着远方,施九也站起来,眼前却朦胧一片。
“别说,他还真去了。嘿——嘿——嘿!还喝到水了。”他奇怪地回头看施九,像是看稀有动物,“他脸也没你白啊,怎么就让他这么顺利地喝到了呢。”施九看不见,怕他骗她,置疑:“你看清了吗?”
“不信一会儿他过来你问问。嘿!喝完了,怎么还不走啊?”他一直在观战,直等到唐俊又开车上路。
看见两人在路上等他,唐俊一脸的迷瞪,停下来,并没熄火,扯着嗓子问:“怎么啦?没油了还是车坏啦?”
石风笑着走上前,给他灭了油门。他跳下车来,愣头愣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笑容诡异的人,简直丈二的和尚在世。
施九说:“你别瞎琢磨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刚才遇到一件怪事。等你半天了,就是想问问你——你去向那老婆婆讨水喝了?”“是啊!怎么了?瞧你们俩笑得,真够慎人的!”“她见了你有没有问你什么?”
唐俊奇怪地看着施九,突然觉得她像是在算卦,很配合,小心翼翼地回答:“问啦,问我天下雨不下雨。”“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们俩这是干什么呢?别这么看我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说会下,夜里就下。”
施九和石风对视了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险些笑岔气。
“你怎么知道夜里会下?”这次问的是石风。
“我也不知道啊!不是安慰安慰老人家嘛!再说我也希望夜里就下啊!怎么?她也问你们啦?”
施九下意识摸了摸半干的头发,说:“问我了,我说不会下,她就盖了我一头水。”唐俊听罢拍腿大笑,指着石风问:“你呢?你怎么说的?”“我什么也没说,她泼了十九一身,我当然得找她评理吧!”
施九不屑地说:“装得倒挺像,评什么理啊?只顾在旁边笑我呢!”“哎!你们这小两口啊!”唐俊摇头叹气地笑着,走回车旁,拿了摇把招呼石风说:“来,为哥服务一次。”
“好嘞!”
施九却在一旁细细品味着唐俊的话,心里泛起一片涟漪,像裹了密,甜丝丝的。
石风听了这话心里又何尝不美呢?但一想起两人的真正关系,总有很多无奈。但这无奈不只是无奈,时间一长,就在心里发了酵,幻化成一种动力,时刻催促着自己为了她奋勇不息。
跟她同处一室,日夜相守,却只能隔着黑暗想念,还要时刻强迫自己按捺住心中的悸动。有时,他觉得这是一种幸福;而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折磨。有时,他觉得自己可笑;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在履行维护信任的义务。信任也是一种爱吧。只是,这种爱表现出来,只能算关心。
他其实不懂爱,只知道一想起她有天终会离开就会心痛,说不出的无助,比向天要水还难。
他想留她在身边,哪怕一辈子不做夫妻,天天见到她就满足。不,这话太假,或者说是他在跟自己撒谎。如果对自己绝对诚实,那就是他在为他的爱情进行着一场暗战,他想借用这种悄无声息的战术,达到爱情步步为营的战果。他想让她成为他的妻子,两人亲密无间,他疼惜她,爱护她,用他的双手为她创造美好生活。他也希望她爱他,相信他,与他相爱相依,携手到老。
“大哥,咱们也走吧。”她话说得有些无力,在太阳下晒久了,有点困,眼睛都睁不开,上了车就搂着他睡着了。
一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