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有呜呜的哭声传来,连着墙壁上攀爬的植物都在这样颤动的哭声中不住的摇摆。渲画察觉到怨灵的气息,逐步走了进去。
那是一方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有一颗绵延生长的桃树,在初春的日光里开着许多粉色的花朵,为看上去并不鲜亮的院子增添了一抹灿烂的点缀。桃树下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看上去早已断了气,年过四十的女人趴在男人身上不住的哭泣,一个女孩和更小的一个小男孩跪在母亲身边,大声抽泣着。
那个死去人的灵魂盘旋在桃树上面,焦急的踱着步子,对着底下的人喊着话,可是他们却再也听不到了。渲画走过去,看了看瘫坐在地哭泣的女人,然后直视那男人的魂魄,淡淡开口道:“逝者已矣,该上路了。”
男人闻言震惊的摇头:“不,我不要走,我还有家人!”说着就要逃走,渲画叹了口气,伸出手,只见一道散发白光的虚幻锁链飞向男人,锁住他的魂魄,男人便再也无法前行一步,男人不死心的挣扎,乞求道:“求求你,我的女人不能没有我啊!还有我的孩子们,他们不能没有爹啊。”
渲画不是没见过因为执念而冤魂不散的魂魄,可是她看到这个魂魄有着异于怨灵或是悲灵的执念,他竟然试图用牙齿咬断锁住他的银白色枷锁,牙齿在银锁上面竟然碎落成齑粉,魂魄的唇齿间就有血开始溢出,一滴滴的落到他已死的尸体上面,于是魂魄与身体开始了某种联系,渐渐这个魂魄竟然不受锁链的控制,正在慢慢与本体合并,渲画终于横下心,双手相叠结了魂飞湮灭的印,金色的印符顺着锁链飞速冲到挣扎着的魂魄上,只是瞬间,魂魄就爆炸开来,消散了踪迹。
渲画叹了口气,默默呢喃了句:“何必呢。”正欲离开,忽然发现女人不再悲咽,只是跪在男人僵硬的身体边开始着魔般的诉说:“我从十六岁嫁给你,我抛弃了一切跟你走了。可是你怎么能先我而去啊。所有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可是结果我们有了女儿又有了儿子,我们说好的以后儿孙满堂,在大雪的季节给他们讲我们的故事,儿子今年也要去学堂了,你还说一定要让我们的孩子出人头地,你为什么没有等到那一天。你答应我不会再见我的娘家人,你又跑去找他们做什么啊,就算我们穷,我们也求不到他们,你为什么啊,换去了命你就值得吗?你怎么这么傻啊,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什么,我跟了你二十几年我心甘情愿跟你过苦日子,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渲画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了爱这个词,这个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一件事物,她不知它是圆是方,是大是小。女人还在说着什么,渲画从半空降到女人面前,她确定女人是看不到她的,于是她伸出苍白的手触摸上女人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上面的泪,泪水穿过她的手指滴落下去,渲画只感觉心里某一处跟着这滴泪一同掉落到了未知的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她在震惊中看到女人身边的女孩和男孩抱住女人不住的唤她:“娘亲,娘亲,你还有我们啊。娘亲!”她就忽然发现,这个女人失去了挚爱,可是身边依然有着温暖她的孩子,然而她的身边什么都没有,从来没有过,她在此时才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孤独。
女孩抬起头来看着渲画,细嫩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沙哑,她说:“姐姐,你把我的爹爹还给我们好不好?”
渲画没料到竟然有人能看到她,慌张的想要开口,最后只得伸出手触摸女孩的头发,用了法术消去了女孩见到她的记忆,然后快速的离开了。
从那一天开始,渲画的生命忽然出现了转折,她清楚的感觉到心里某处发生了变化,她有了想要成为人的想法。这个秘密被她埋藏在心底千年,她一直不曾对谁说过,甚至她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恐惧。
她见过太多的爱,分离让感情更加真挚,朋友之情,亲人之心,爱情之真,可是她从未感受过一种,所以对人间更加向往。那种莫名的向往,只要在心里想到,整颗心就会忽然的暖起。
之后,她私自以人的形态出现在人间,购买了一处小小的院落,每日坐在庭院中看云卷云舒,即使只有很短的时间,她也是心满意足的。
她能感觉转换成人的形态之后,她自身的灵力就开始越来越弱,也许是第二形态和本体脱离太多,所以提供灵力的星魂链的光芒愈加暗淡,银色的光芒已经褪去,只剩下暗灰的色泽。为了不被别人看出破绽,渲画不得已,只得去求助月落。
在轮回司,渲画与每个人的关系都是淡的,但唯独和月落关系更亲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