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疗养院,盼惜发疯了一般的抱住七夏,在她耳边语不成句的说:“七、七夏。我表姐,表姐她、她、她……”
七夏了然于心,拍拍盼惜的后背,然后走进苏若涵的病房。
苏若涵扶着窗边在慢慢行走着,虽然走路的姿态还有些僵硬,但是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恢复起来。
苏若涵看起来也是激动不已,她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腿,抬起头看着七夏的眼眸中已经有水雾出现。七夏明知会这样,却只能说:“若涵姐,你的腿,好了?太不可思议了!”
苏若涵点点头,嘴角慢慢扬起,舒心的微笑出现在她那张明媚的脸上:“午睡后醒来,我觉得腿有了知觉,然后试了试,竟然真的站起来了。”
盼惜在一边应和:“我就说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上天不会对我那么不公的。”苏若涵回应着,继续扶着窗台慢慢移着步子。她抬起来的腿打起弯来十分不灵便,可是她仍不放弃的抬起,放下,抬起,再放下。眼泪也顺着她的动作一滴滴的落到地面上,苏若涵喜极而泣:“我一直相信我能好起来,这种相信几乎倾尽了我所有的希望,我本以为,我余生将要带着这种心情活下去。”她复而抬头看向七夏和盼惜:“谢谢,谢谢你们。”
七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苏若涵那“诡异而毫无逻辑”的笑容了,发出那种爽朗笑声的她,是真的快活。可是自从她从轮回司回来,苏若涵虽是笑意满面,可她的眼睛却出卖了她。那个时候,她的眼中只有死灰般的虚空。
再次看到眼神中充满明媚阳光的苏若涵,七夏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时间,苏若涵的父母收到通知,急急的放下工作赶来。一家人聚在小小的病房里,让整个房间都酝满温情。
七夏退出苏若涵的病房,她不想打扰苏家人的喜悦,这种巨大的喜悦,只有一家人才能真正的体会。
来到疗养院的老年疗养区,她很顺利的找到余惠安的病房。房间里很静,老人不发一言的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海风把她的白发吹起,她披着一件薄薄的毯子,闭目坐在那里。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沉思。
七夏走过去,轻轻的唤道:“余婆婆。”
沉静的坐着的老人没有回答,七夏无奈,只得将手中的铁盒放到老人的腿上。老人这才有了反应,她抚摸着铁盒,像一个真正的盲人那样轻抚着:“七夏,是你么?这个是……”
七夏坐到老人旁边的藤椅上,耐心的帮她把铁盒打开:“您摸摸看就知道了。”
老人微颤的手指碰触到泛黄的纸张,泪水就毫无征兆的落下来:“竟然,竟然,竟然……”一连说了几个竟然,老人都没有把话说下去。
七夏正准备帮老人读信时,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写满故事的眼睛蕴满泪水,悲伤而寂寥。她颤抖着手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笺,又忽然不忍阅读,于是,她就盯着折叠的信笺,眼泪一滴滴的从布满皱褶的脸颊上落下。
“眼睛盲的时候,我的心是明净的,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感觉到静笙在我身边,可是……”老人拿起书信,继续用微颤的声音说:“可是现在,不管我是闭眼还是睁眼,我怎么唤静笙的名字,他都没有再出现过。”
“他一直不肯告诉我,离开的这几年他写的那些信的内容,他说,说出来,便是我余生的伤。可是,他哪里知道,从他离开后,我心里的伤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过。”
“我明明应该告诉他我有多想念他,可是,我除了倾听外,只要我对他说话,他的身影就开始模糊不清。我只和他写过,我给他回过信,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信的内容啊……”
“那些信笺,是我们遗失的时光。它们终于回来了。可是……静笙,他再也回不来了吧……”
七夏有些于心不忍,刚刚重逢的恋人,却又再次经历分离。这种痛苦,她是没办法理解的。可是看着老人的眼泪,一种巨大的痛苦袭上心头,像是感同身受。她知道,周静笙已经牺牲了自己魂魄的最后精力,安心的去往了轮回。完成此生最后夙愿的他,终于肯离去。而活着的人仍然继续着生活,痛苦的、悲伤的、惋惜的还是伤感的,不管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时间都不会停下它的脚步,它冷眼观望这世间的一切分崩离析和悲欢离合,然后决绝的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余慧安在海风吹拂的阳台上看完了周静笙的信,像是生命的路程重新走了一遍,她抚摸着信笺上的字迹,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内心里的周静笙重新鲜活的出现,少年急急的从街尾跑过来,边跑边喊:“余慧安,上学去!”
她在心里轻轻“哎”了一声,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风霜,而记忆里的少年依然翩翩风采,他的白衬衣在风中飞起来,像是要把他拉扯到天空上去,扬起的少年脸庞,青涩而干净。
“妈。”身后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那声音里有着内疚和愧对。赵忆笙看清老人手里的铁盒时,忽然觉得心里的阴影中簌簌的飞出什么,失去捆绑的黑影疾疾的离去,他在这一刻觉得,这颗负重的心脏,终于得到解脱。
原来,成全别人,也是成全自己。
他声音柔和的开口:“妈,和我回家吧。”这一刻,赵忆笙终于回归了孩子单纯的渴望。
七夏和盼惜在天台看着走出疗养院的余惠安和赵忆笙,要坐进赵忆笙车里的老人回头,就看到天台上站着的少女,她遥遥望着七夏,伸起手来轻轻摆动。七夏也学着对方的样子,做着道别。
盼惜不解的看着七夏,问:“你什么时候认识她的?”
“就像是认识很久了。”七夏感叹着说。她认识的余惠安,从孩童到暮年。
“啊。”盼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讶。
“盼惜,你知道么?他们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七夏望着沿海公路上慢慢驶远的车子,轻声说道:“生死相依,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