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谢家和您家也是世交了,谢家三少爷与您家三小姐年龄合适,正般配……”来做媒的谢家三少爷的舅母恭恭敬敬地对黄柏兴说。黄柏漫不经心地听着,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孙辈和年龄小的孩子在院子里堆雪人。不一会儿,来求婚的三少爷就垂头丧气地从楼上走下来,“少爷,怎么样?”黄柏兴站起来笑呵呵的问。
三少爷摇摇头。
“这……”三少爷的舅母尴尬地看着黄柏兴和自己的外甥。
“郑太太,这都是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去,你我做长辈的就不要过多操心了。”黄柏兴打断她,“三少爷,你黄伯伯打了这么多年仗,弄明白一个道理——胜不骄,败不馁。”
送走求婚的谢少爷,四姨太十分不悦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嘴里碎碎叨叨地骂着自己的女儿。“这死丫头实在太倔了,人家好歹也是个少爷,门当户对的,怎么就看不上呢?”
“好了好了,金子大学还没毕业,你就那么急着想要她嫁人?”黄柏兴喝了口茶问。
“倒不是逼着她嫁人,本来姑娘年纪也到婚龄了,就算不嫁,也不至于把人家少爷都得罪光吧?”
“得罪?”黄柏兴的二女儿黄立丽一进门,回头望望刚刚路上碰见的谢家少爷,“又是向寸金来求婚的吧?”她冷笑着坐在黄柏兴的对面。
“二小姐。”四姨太恭敬地冲她点头一笑。
“要说喜欢寸金的男人怎么就那么多呢?怎么就没人向我这个老姑娘求婚呢?”
四姨太尴尬地看着黄柏兴,黄柏兴道:“那是你自己不愿意嫁,又不是没有。”
“那都是什么样的丑人,要是有谢少爷一般帅,我也愿意嫁了。”
“那谁让你没有寸金漂亮。”黄柏兴直接的说。
黄立丽皱起眉头要抗议什么,就听四姨太打着圆场说:“怎么会,二小姐哪里生的比寸金差了,二小姐自己在外做生意赚钱又不晓得比寸金强多少。”
“哪里,哪里,”黄立丽酸酸的说,“我要是有寸金一半漂亮也不会成个老姑娘。说起寸金,那是真漂亮,全上海的人,谁不知道黄家的养女是个大美人。这点随你,姨娘,您当年不也是杭州的头牌吗?”
听到提起自己的过去,四姨太尴尬地笑笑,不知道如何说好。“说什么呢?”寸金从楼上走下来,显然她是听见黄立丽的旁敲侧击了。
“说姨娘当年做头牌姑娘的风光呢。”黄立丽挑衅地看着她。
寸金看到窘迫的母亲,笑道:“家里不是有规矩不许提以前的事情吗?我记得这规矩还是爸爸订的。”
“没错,是我订的。”黄柏兴在寸金的注视下放下茶,“立丽,你怎么忘了呢?”
“我不是想讨好讨好讨好姨娘吗?”黄立丽不爽地盯着寸金。
“那我替我妈谢谢你了。”寸金微微一笑,眼里透露出的却是不可侵犯,她走到门口叫来管家,“老杨,刚刚谢少爷这个忘拿了,一回给他送回去。”
“是。”
“哎呀呀,有人追求,有人爱慕,就是好。”黄立丽在一边酸溜溜的说,“爸爸,这个三少爷是谢家二姨太生的吧?”
黄柏兴没吱声,表示默认。
“听说谢家的二姨太人是极好,就是以前也是……”黄立丽吐吐舌头,站起来给父亲揉揉肩,“爸,我得走了,下午还有个生意要谈,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
“小心掉钱眼里去了。”
黄立丽朝寸金眨眨眼,扭着身体走出去,“哟,这不是周先生吗?年没过完,就来啦?”
“二小姐,今天我是专程来给老爷拜年的。”
“哦,周先生,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考虑好了没。”不等周律明开口,黄立丽就把头探回客厅对黄柏兴说:“爸爸,留周先生吃晚饭吧,我晚上回来要和他谈点生意。周先生,我这会子有些事,等我回来。”
周律明提着礼物走进客厅:“黄老爷子,给您拜年来了。”
“还没出正月,你就提着东西来给我拜年,真是……坐、这是我的四姨太。”
周律明第一次看见传说中曾经轰动杭州城的四姨太,除了身形略微有些发福,眼角有几尾浅浅的皱纹外,真是不见丝毫容貌凋谢之势。“您好,周先生。”四姨太恭敬地向他点头致意,那一低头的温柔仿佛透过空气,轻轻抚慰在自己心头,令人愉悦。
“早就听闻四姨太,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老爷子,好福气啊。”
黄柏兴笑起来,四姨太则温顺地低下头。
“我上楼去了。”周律明这才注意到不耐烦于寒暄的寸金。
“这是三小姐。”黄柏兴介绍着,“四姨太的女儿。”
“哦,三小姐。”
“我姓邱。”寸金冷冷的说,四姨太眉头一跳,盯了女儿一眼。寸金冷漠地双眼望向遥远的地方,让周律明无法触及,他第一次正式见到黄柏兴的养女,传闻中叱咤疆场的邱司令的女儿。她长得和四姨太——她的生母极像,无论是五官还是身材,都透出南方女子的灵秀之气,在这个北方家族里显得格外特别。但是她的面部轮廓又不似四姨太那般柔美,却有着男子的英气,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近。总之,她身上像男人的那一部分使她不及她的母亲美丽,却赋予她一种难以琢磨的冷傲气质。她压根没多看周律明一眼,由着自己的性子,上楼去了。
“周先生,真不好意思,小女不懂规矩,还请您见谅。”四姨太温和的说。
“没关系……”那冷傲的背影从周律明的脑海里渐渐散去。
周律明的来意很明显,无非是劝黄柏兴投身抗日。黄柏兴还是那句话:“国联还没说话,仗还没打起来呢,轮不到咱老百姓着急。”
周律明又是碰了一鼻子灰,正要告辞,又被黄柏兴留住:“立丽说好要你留下吃晚饭的。”
大半个下午,周律明无聊地在黄家里四处转悠。这个家族虽然大,但丝毫没有一丝凝聚,各房忙各房的事,个人做个人的事。
“周先生。”
在花园子赏花的时候周律明闻声回头看见黄家的三小姐正走进来。
“三小姐。”
“您挡着我的路了。”寸金指了指周律明身后的石子路。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律明忙让开路。
“没事。”她说着,从他身边走过,“和爸爸谈得怎么样?”
周律明无奈地笑笑,摇摇头。
寸金嘴角一扬,让周律明觉得她在笑。她看了周律明一眼,转身继续走路。
“三小姐……”
她转身看着他。
“嗯……我可以和您谈谈吗?”
“您到我们家找人,简直是……”再听周律明说明来意后,寸金嘲讽的笑起来,“在这个家族……人人只为自保,其他事情一概不过问。这是过年,各房各房的门都是关着,可见平时……”
“司令以前是带兵打仗……”
“可是九一八后,他就举家搬到上海了。”
“所以我认为司令应该对于日本人有着更深的仇恨。”
“那你想要怎么样呢?”
“我希望可以说动司令,联合抗日。”
“爸早就不带兵打仗了。”
“可是东北军有多少是司令当年的部下,只要司令联系、劝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周先生,可是他老人家若是不愿意……”
“都是中国人,面对日本人的侵略怎么会没有丝毫保家卫国之心呢?!”周律明愤恨的说。
寸金被他说得有些脸红,坦言道:“平日里,我尽沉浸在个人恩怨里,倒真没有那么高深的想法,对于东北的局势,我也不太清楚。”
“司令是清楚的!”
“周先生,”寸金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还是个浪漫的理想主义者,和家里的人太不一样了。
“周先生,二小姐回来了,请您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