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国际饭店里歌舞升平,文艺界人士及电影投资商们在此为电影《东风雨》举行庆功会,这是寸金参与拍摄的第二部电影,主演一个为了爱情冲破封建礼教的富家小姐,由于电影的巨大成功,也使寸金这个标准的古典美人成为千万男人心中的梦中情人,饭店大厅里到处张贴者寸金的海报和照片,慕名而来的影迷们挤破国际饭店的大门争先要见偶像一眼。然而寸金则躲在化妆间里,安静地看着下一部电影的剧本。
“你倒是很低调。”
寸金抬起头,看见一个高个子的漂亮女人拿着酒杯靠着门看着自己,一身玫红色的旗袍显得芳艳无比。她慵懒地笑着,走进来,毫不认生地坐在寸金对面,打量着自己。寸金突然想起来,她就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名演员冯月珍,在寸金还在上中学时,到处挂的都是她的海报和广告照片。“冯月珍!”寸金惊讶地站起来,“她只听说今天会来很多名人,没想到自己昔日崇拜的冯月珍也来了。”
“坐,坐!”冯月珍笑着说,“别一惊一乍的,我早就不是什么大明星了。”
寸金坐下来,想到她已经息影多年,这几年来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神秘秘的。
“今天是为你开的庆功会怎么不出去,躲在这里做什么?”冯月珍放下酒杯问。
“外面?”寸金微微一笑,说,“太吵,我不喜欢。”
“难得。”冯月珍的眼睛绕着寸金看了一圈,“你一个爱静的人怎么会跑来当明星?”
“我是演员。”寸金纠正道。
“差不多!”冯月珍打断道,“这个职业,闹得越凶越红。”
听着冯月珍的话,觉得她和自己想象中的冯月珍实在有所差距。寸金看着冯月珍美艳的脸,却觉得略显俗气了。与冯月珍无共同语言,寸金低下头继续看着手里的剧本。
冯月珍见她不再理睬自己,撇嘴一笑,伸手拨弄了她手里的剧本,看道:“《梁祝》?”
“冯总,我到处找您呢,原来你在这里!”一个英俊小生笑着脸推门进来。
“说了多少遍叫冯姐就行了,”冯月珍笑着站起来。
“冯总?”寸金心里默念,“莫非她就是鼎盛电影公司的总经理?”
“寸金,我来给你介绍,”冯月珍指着身边俊俏的男人说,“这就是你的梁山伯——崔裕达,小崔,这是你下部戏的女主角——寸金。”
“早就看到《东风雨》里的秋雯是个大美女,今天终于看到本人了,比电影里还要漂亮。”崔裕达热情地伸出手来。
与崔裕达握手的时候,寸金才仔细打量到,对面的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不仅目若朗星、唇红齿白,简直是貌比潘安,却又带着一股书生意气与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
“对上眼了不是?”冯月珍笑着说。
寸金忙抽出手,有些尴尬。
“不过你们俩倒是还真般配。”寸金携了二人,走出化妆间,站在话筒前,对台下的人说:“请静一静!”
“请静一静,我们有请鼎盛电影公司的冯月珍总经理为大家说话。”
听到冯月珍的大名,台下真是一阵骚动随后又安静下来,冯月珍站在台上大声宣布:“我宣布,今天不仅是《东风雨》的庆功会,也是我们下一部电影《梁祝》的开机仪式。”
台下一片掌声与欢呼声,有记者采访道:“请问电影主角是谁?”
“当然是我们的古典美人——寸金!”
还在打量着崔裕达的寸金就被冯月珍推上前,闪光灯一片一片,刺得寸金眼睛生疼,鞋跟一扭,身子一歪却被崔裕达牢牢扶住。“这就是梁山伯的扮演者——崔裕达。”寸金还来不及感谢,崔裕达就已经被冯月珍拉上前,接受记者的采访。“以前怎么从来没见你?”“请问你之前演过哪些电影?”各种质疑朝新演员崔裕达而来。
“我是一个新演员。”崔裕达洪亮的声音在大厅里传播开来,所有记者都鸦雀无声听他说话。“我很喜欢在各个世界穿梭,在别人的世界里体验不一样的生活。之前,我虽然只参演过一些小角色,但是我也依然在那些个小人物中感到了自足的快乐。今天我要感谢鼎盛电影公司的冯总,”他转身对冯月珍说,“感谢冯姐,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演绎流传千年的感人爱情故事——梁祝,我也相信我将与最美丽的祝英台将一个完完整整的爱情故事完美地奉献给大家。”一席话说得掌声阵阵,第二天,这番透着浪漫主义的句子就被各大报纸添油加醋地刊登出来,一个有史以来最浪漫的英俊小生崔裕达在主演第一部电影之前就红了。
“这个崔裕达可真会说话,这戏还没拍呢,人就先红了。”鲁怀荣放下手里的报纸冷笑道,他是最先发现了寸金,并一手把她捧红的名导演。作为文艺界的名人,他不向任何一家电影公司或者投资方妥协,自由自在地做着自由导演。身为签约演员的寸金很尊重他,接戏、拍戏也总会询问他的意见。
“冯总说了,演员这个职业闹得越凶越红。”
“那是明星,明星不等同于演员!”鲁怀荣生气地把报纸一扔,“明星是什么?不过是满足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是打扮地花枝招展游曳于各路人士之间的交际花!演员是一种高尚的职业,以自己出色的表现力让老百姓感受到另一种生活,另一个世界!”他回头看看单纯的寸金,平和下语气说,“冯月珍以前是好好演戏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这些乌烟瘴气!景明若是知道,不晓得怎么难过去了。”
寸金素不喜欢过问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虽然听到冯月珍和另一个陌生名字,也没多问,只是岔开话题,问:“鲁导,您看这句台词怎么念好?”
冯月珍是个擅于利用舆论的女人,她和鼎盛公司幕后大老板,带有黑社会背景的黄爷之间的绯闻使《梁祝》一开拍,就受到各路记者的关注。而擅于辞令的崔裕达更是如鱼得水,一时间风头竟盖过了寸金。好在寸金喜静,为人低调,只是演好自己的戏,不愿意周旋于记者之间。
“这个寸金倒是个不一样的人,低低调调,不懂得周旋。”冯月珍看着报纸上全篇覆盖着崔裕达的新闻,“这样下去,肯定会有男女主角不合的新闻。”
果然不出冯月珍所料,没出几日,就有报纸怀疑男女主角的关系,说二人不合,更是爆料出许多虚假事实。
这日寸金结束一天的拍摄,正卸妆要回家,崔裕达就拦住她,微笑着说:“贤弟,为兄送你一程?”
“嗯?”寸金第一反应是崔裕达入戏太深,于是说,“今天的拍摄已经结束了。”
“我知道,”崔裕达笑着说,“和你开个玩笑。你回家吗?我送你吧,我可不想记者们再说些什么我们之间不合。”
“我们之间不合?”寸金疑惑了,她是从来不看这些小道消息的。
“你不知道?”崔裕达诧异着,“走吧,路上说。”
路上听说了报纸对自己和崔裕达关系的描述后,寸金冷笑道:“这些人真是无聊,竟写些这种东西。”
“都是为了赚钱,”崔裕达靠近了一步说,“不过,人家的怀疑确实有理。”
“什么有理?”寸金问,微微皱起的眉头,让这张画上的脸十分生动。崔裕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着说:“你这样子,真有点像颦儿。”
“颦儿?”
“林黛玉啊!”崔裕达解释道,“颦儿是宝玉为她取得字。”
“你也学宝玉拿我打趣?”天生丽质的寸金从小到大经常被男人打趣,开玩笑,寸金一律冷漠对待,只不过,崔裕达的玩笑是开得最为风雅的,因此她并没有那么冷淡,而是问,“你刚刚说什么有理?”
“我们的关系。”崔裕达一本正经的说。
“我们的关系?”寸金觉得“关系”这个词过于暧昧了,她冷漠地看着他,“你想表达什么?”
“寸金小姐,你不觉得,我们之间交流过于少了吗,这样很不利于角色的扮演。”
原来崔裕达所言的“关系”并无调侃之意,而且分析也十分在理。寸金的眉头舒展开,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这个人原本就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只是一心琢磨剧本……”
“所以我就主动来找你打交道呀。”崔裕达先笑了,寸金平静的脸终于泛起一丝涟漪,跟着他笑起来。这个男人讲话,真真是有趣。
“你家就住前面?”崔裕达问。
“对,我在那边租了一栋公寓。”
“德国租借?有钱人。”、
寸金笑了:“说得好像你自己没有钱一样。”
“我的确没有什么钱,《梁祝》是我主演的第一电影,之前都是在跑龙套,哪有什么钱可赚,家里老人兄弟多,赚的钱又要贴补回家,哪有什么剩余。”
寸金虽不是黄柏兴亲生,但也从小生活在大宅门之中,各房根据人数都有月钱分发。当了演员后,寸金迅速出名走红,身价倍增,更是从未为钱烦恼过。听到崔裕达讲起家事,寸金对他油然升起一丝敬佩——这个能言善辩的男人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比起家里那些冷漠麻木的老少爷们,他养家糊口的责任心难能可贵。“不过这倒符合剧情发展。”寸金幽默的说。
“什么剧情发展?”
“梁山伯家里的状况没有祝英台家里好。”见崔裕达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寸金有一丝尴尬,自嘲道,“看来我就是没有什么幽默的天赋,好不容易说一次玩笑话,竟得了个冷场。”
崔裕达也是有点尴尬,与寸金一路进了租借,才岔开话题说:“租借到底与我们穷人家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环境好,房子大,人也美一些。”崔裕达盯着寸金雕塑般的脸说。
“是吗?”寸金冷笑一声,“你就没想过租借本来就是中国的地方?”
崔裕达本想讨好寸金,却讨了个大红脸,只得尴尬地赔笑:“是,何尝不是呢?老百姓要是都有你一半爱国之心,上海滩也不会有那么多租借了。”
“崔先生过奖了。”寸金从车上下来,对他说,“今天天色晚了,我就不留你进来喝茶了,明天片场见。”
望着寸金优美的背影,崔裕达懊恼地顿足,冰山美人还真是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