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

黄家的大宅因为四姨太诞子的喜事,张灯结彩的,火红的灯笼沿着长长的走廊挂到院子的另一头。家里每个人脸上都堆着笑脸,至于谁是真的去开心,去庆贺那就不得知晓了。

四姨太的房间里挤满着庆贺的亲戚、朋友,大家看着新生的婴儿赞许着,巴结着。黄柏兴仍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但是老来得子的喜悦还是爬上了眉梢。待到宾客走得差不多,四姨太才听见寸金的高跟鞋声。

“哟,金子来得还真是巧,客人刚刚走,你就踩着点来了。”黄柏兴笑着看着女儿。

“我来看看妈、弟弟。”

“孩子让奶娘抱去了,你来这么晚,弟弟不要睡觉啊。”四姨太看了女儿一眼。

寸金皱了皱眉头,把礼物往桌子上一放,尴尬地站在桌子一边。

“没事,我带你去他房间里看就是啦。”黄柏兴幺着女儿的肩膀走去儿子的房间。

看着摇篮里丁点大的弟弟,寸金不禁感叹,那么小一个人,是如何长大的。她看着他的小手、小脚,忍不住用手去逗弄他肉嘟嘟的脸蛋。

“呵呵呵……”黄柏兴笑起来,说,“你们女人还是喜欢孩子。”

“起名字了吗?”寸金回头问。

“立帆,这是暂时定下来的,等到满月才能确定下来。”

“立帆?”寸金推敲着,“蛮好,蛮好。”

“帆儿要睡觉咯,我们先出去。”黄柏兴拉着她走出房间。

“妈妈身体还好吧,那天医生说大出血,我……”

“你妈身体很好,没什么大事,你别听医生说,医生就喜欢小题大做。”黄柏兴说道,“都是生过几胎的人了,哪有那么困难。”

寸金望着黄柏兴,刚刚对他因爱子之情油然而生的尊重荡然无存,他就像个播种机,对自己的妻子毫不关心。“你去看看你妈吧,我就不进去了。”他把寸金送到四姨太的门口,转身悠闲地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四姨太坐在床上远远望着门口,一听见寸金的鞋声就扭过头,靠在枕头上。

“妈妈是睡了吧?”寸金轻轻问,见母亲没有回声,她悄悄走过去,看见母亲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寸金突然觉得生活在这么一个家庭,为了那么一个男人生孩子并差点死去简直就是作孽!想到这里,她心疼地望着母亲,用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瘦削的脊梁。

四姨太默感觉到脊梁上一阵温暖,暖的足以融化眼眶里的眼泪。她悄悄擦了擦泪水,轻声叹息了一声。

“还醒着?”寸金收回手,低声问。

既然被发现,四姨太索性坐起来,说:“你那高跟鞋踏踏踏,我怎么能够不醒?”

寸金刚刚酝酿出的感情,被母亲这么一句话全部压回去,她皱起眉头,把高跟鞋一踢,问:“这样总可以吧?”

“你这孩子……”四姨太坐起来,“就是跟你老娘作对!我前世造了什么孽,竟养下你这么……”

“何止是前世造孽?!”寸金忍不住说,“你现在……”

“我当初就不该造孽生下你!”

寸金的身体颤抖着,她被母亲这句话气着了,她瞪着那双圆圆亮亮地杏儿眼望着母亲,欲言,又止。最终,她握着咯咯响的拳头,转身走出母亲的房间。

“没打扰你吧?”

看见寸金浑身湿漉漉地站在自己家门口,再硬的心肠也会软下来,崔裕达忙拉寸金进屋,“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还淋了雨?”给她倒了杯热茶,又让自己的母亲拿了干毛巾给她。

寸金任他用毛巾把自己抱起来,坐在他家的沙发上。

“你的鞋子呢?怎么穿着布鞋?”崔裕达看见她的鞋子说,“像个学生似的。”

“我……”寸金低头一笑,看了看这家里的其他人。

“裕达,我们先回屋了,你和邱小姐慢慢谈,有事叫我们。”崔妈妈拉着女儿进了自己的屋子。

看着母亲和妹妹进屋,崔裕达才开口问:“说吧,你怎么了?你今天不是回家的吗?你母亲好吗?”

寸金抱着杯子,喝了一口热茶,眼睛望着杯中的茶叶,随着水波慢慢散开。

崔裕达笑着问:“家里添丁不是一件喜事吗?”

寸金望着崔裕达单纯的笑容,带着一丝无奈点头,笑着说:“是、是,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她想起新生儿可爱的模样,“孩子很可爱,也很漂亮……”

“就像你一样。”崔裕达情不自禁说。

“?”寸金愣了愣神,垂下眼帘,徐徐道,“他像我母亲多一些。”

“你也像你母亲。”他盯着她雕塑般的侧脸,几丝凌乱的头发垂下来,优雅而动人。

“我不知道,我觉得我更像我父亲,我希望我像我父亲。”寸金温婉地歪着头,看着杯子上冒着的热气。

“我见过你父亲,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他,所以我觉得你像你母亲。”

“你见过我父亲?”寸金抬起头问。

“在国际饭店,那天你父亲好像在那里和几个老战友吃饭,我凑巧也在那里。”

“哦。”寸金嘴角微微一扬,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认为黄柏兴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样更好,省得麻烦。她抬起头望着英俊的崔裕达,他清浅的眸子里在她看来满满的都是单纯。比起家里那些成天算计的人,崔裕达的这份单纯显得尤为可贵。这个世界上单纯的人本来就不多,而只有单纯的人才能获得最简单的快乐,寸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维护崔裕达这份简单的快乐,这份单纯。

崔裕达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就让寸金这么看着,他觉得能被寸金这么注视着,简直是一个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