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金望着镜子里憔悴的面容,深深的黑眼圈,让整张脸充满了晦气。她打开柜子,细心地在脸上扑了些粉。听见崔裕达起床的声音,她回头对他说:“早一向我给冯月珍打了电话,说你昨晚喝了些酒摔了,今天不去片场了。”她对着镜子,仔细看着自己的眼角。
“你……”崔裕达看见她重重的黑眼圈,“右边还要补一些粉才好。”
寸金依他又补了些粉。
崔裕达站起来,看见阳台门边的美人榻,问:“你昨晚就在那里坐了一宿?”
寸金没说话,只是起身收拾自己的,末了,走到门口,说:“我今天休假,回我娘家去了。”
“唉。”崔裕达泄气地坐在床上,寸金就是寸金,她不会歇斯底里地跟你吵闹、打架,她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冷冰冰的态度和傲慢的姿态。但是偏偏现在崔裕达反而希望她像其他的女人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而不是这么冷漠,通过直接无视自己来降低自己对她的伤害。女人就应该鲜活一点,不是吗?以前自己打心眼里欣赏寸金的不屈,寸金的韧性,连她冷冰冰的表情都像九天下凡仙女的不食人间烟火。现在呢?怎么说,自己还是在意她,喜欢她的,只是那张木然的脸死气沉沉的,让人爱不起来了。
“姑爷?”小薇端着洗脸盆敲门进来,“洗洗脸吧?”
“哦……”崔裕达看见小薇,露出笑脸,“我自己来吧。”
“哎,好。”小薇把盆放在床头柜上,哼着歌,勤快地去收拾房间里夫妻二人换下来的脏衣服。
这真是个喜气的姑娘,崔裕达望着她忙碌的背影。
“姑爷,小姐说您昨儿酒喝多了,摔了,摔哪儿了?”
崔裕达下意识地摸摸眉角,“没什么,没什么。”
小薇回头看见他捂着脸,忽然笑起来:“啊哈哈哈……姑爷,您这么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也跟女人似的,这么在意脸?”她乌黑的大眼睛里闪耀的全是天真与纯情,“我看看!”她不见外地凑到崔裕达面前,瞪大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仔细瞧着,“哟,还破了皮呢!”
“没事儿,没事儿。”
“我知道没事,只是您这两天就在家歇着吧,等消了肿,才能上班,不然旁人不就知道姑爷你不胜酒力了?”她体贴地用毛巾轻轻擦拭着崔裕达的伤口,口无遮拦却又不失幽默。他笑笑,低下头,任她摆弄,小薇离他这么近,薄薄的衣衫透出她身体的温热——这才像一个温柔鲜活的女人。他仰起头,注视着小薇肉嘟嘟的脸蛋,想要倾诉,又瞥见她乌黑纯真的大眼睛,“好了,好了。”他侧过身体,和她拉开距离,“你忙自己的去吧,我昨儿没休息好,再睡一会儿。”
“噢,好。”小薇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带上门。
“结了婚的人了,还像以前一样,说回来就回来,连个招呼也不打。”看见女儿回家,四姨太嘴上埋怨着,却忙活着吩咐厨子多炒几个菜,“好久没见着姑爷了,他最近忙什么呢?”
“噢,他忙……”寸金只是说一个“忙”字,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见母亲困惑地打量着自己,她低下头,说:“四哥在家吗,我有些事情要和他说。”
“你去他房里看看,谁知道他昨晚上回来了没。”
“我去看看。”
黄立璜房间的大门半掩着,寸金推门走进去,就看见小厮倚着凳子打着盹,她轻轻推推他“少爷在吗?”
“少爷清晨才回来,现在在里屋睡觉呢。”
“噢,回头他醒了,说我在家,找他有点事说。”
“好。”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的寸金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开钢琴的盖子,轻轻弹奏了几个音符,弹得兴起遂坐下来,随意翻开一本乐谱弹奏起来。
“呵呵呵……”黄柏兴拍着手,笑着走进来,“一听到这琴声,我就晓得你回来了。”
“爸——”寸金站起来。
“我就喜欢听你弹琴。”黄柏兴叹道,“你娘以前琵琶也弹得好,可惜咯,现在不弹了。你别看着我,继续弹你的。这弹琴也是需要天赋的。看见你弹琴那吗专注的样子,和你娘当年一模一样。”
寸金在养父的眼里看见了罕见的柔情,当年他也是打心眼里喜欢母亲的吧,不然不会一再帮助母亲和自己。
“金子,吃饭了。”四姨太推门进来,“老爷?”
“你不是说吃饭吗?走,一起吃。”
“金子回来了?”黄立璜一边扣着衬衣的领口口子,一边奔进四房来。见到父亲坐在四姨太身边吃饭,他立即“嘿嘿”笑了两声,搓着手,问候着,“爸、四姨,吃饭呢?”
“立璜,还没吃吧,坐下一起吃,来人给四少爷添副碗筷。”四姨太张罗着。
“谢谢四姨。”黄立璜挨着寸金的边上就坐下来了,“你找我有事啊?”
寸金抬起头,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听说你又是大早上的才回来?”黄柏兴问起儿子。
“噢,是。”
“你小子天天往外跑,野人一样儿,外面的花就那么香?”
“嘿嘿嘿……”黄立璜歪着嘴巴笑着。
望着儿子吊儿郎当的样子,黄柏兴笑着摇摇头,他有太多的子女了,他从来不管孩子,也管不过来。但是他喜欢有个性的孩子,所以他喜欢寸金,喜欢二女儿黄立丽,更喜欢这个这个桀骜不驯,放荡不羁的儿子。因此他愿意和黄立璜多说几句话,就像普通朋友一样:“你这小子吧,就喜欢摘野花儿,却从来没带过女人回来过夜,不错。”
黄立璜摸不清父亲到底是赞许自己呢,还是嘲讽自己。他任着性子,大大方方地说:“野花就是野花,是不能栽在园子的。什么时候,您看见我带花儿回来过夜了,那您老就做好给儿子娶亲的准备吧。”
“娶老婆可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才不劳神。”
“怎么,少爷有合适的人了?”四姨太笑着问。
“没,没……”黄立璜嬉皮笑着脸。
寸金忽然放下筷子,轻轻说:“我吃完了,你们慢吃。四哥,一会儿吃完了,到我屋里,我有事和你说。”
“你找我是为的崔裕达的事情吧?”黄立璜推门进来,帅气地靠着墙。
寸金匆忙去关上门。
“没人听见,放心吧。”黄立璜吊儿郎当地走进来,扯了张凳子靠着坐下来。
“四哥,我知道你打他是为的我,可是……”
黄立璜一挥手,说:“别,别,金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打了他的脸,让人看见了你们夫妻二人的面子上都过不去。你不要说,我打了他,让你在他面前不好做人。金子,什么都别说。你知道我的性格,如果我觉得这个人需要教训一顿,我是不会顾虑什么的。他是你丈夫没错,但不是我的丈夫,他的脸肿了,怎么跟别人说,是他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他想要面子,想要尊严,他考虑过你的面子和尊严吗?”
“那是我的事情。”寸金冷冷地丢了出一句话,她抱着手,保持着一种防卫的姿势,“我明白你是为我好,为我出气,但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还是希望你以后不要插手。”
黄立璜不满地摇摇头:“我就晓得是这个结果,寸金,你们两口子的事情我才懒得插手呢!但是他要是碍着我的眼了,我该怎么,还是会怎么样,那是我的事情。”他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你放心,这件事,就我们两个知道。”
“四哥!谢谢你。”
“哎……”崔裕达抱着头,仰着身子大步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