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沉寂了一会儿，待寸金抽完烟，她才擦干眼泪，问：“你呢，最近过得好吗？”
“还行吧，前线打仗打得急，我多少次想要申请去战地记者，都被妈妈否决了。”
“你可不能去，你妈妈就你一个女儿，大哥哥在东北战死了，如果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妈妈肯定受不了。”
“嗨！天天窝在上海这个孤岛上……”邱华欲言又止，只是眼巴巴地看着窗外的雨，“我和霍华德分手了。”
寸金平静地“哦”了一声，放佛这个结局在她意料之中一般，“分开就分开吧”
“你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吗？我和霍华德相处是抱着结婚的目的的。”
寸金叼着烟，倚着凳子，光影之下，周身散发着一种迷茫的颓废美。“你做事情肯定有你的理由。”她掐灭了烟头，“更何况感情这种事情，似乎就没有什么长久的，真不明白，那些小说是怎么能把爱情这件事情勾勒地那么美妙，那么伟大。”
“你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真不明白。”寸金无奈地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结婚呢？”
“结婚？”寸金泪光点点的眼睛，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思考着恍如几个世纪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啊……我已经结婚将近两年了，就好像快几个世纪一样长，长得我已经想不起当初结婚的初衷了。”
“不是因为爱情吗？”
寸金摇摇头：“不是，我一点也不爱崔裕达，如果非要在感情上找点理由的话，我只能说，我对他有好感，有点喜欢他。很显然，他也不是真正爱我这个人，不然他不会把我卖给一纸合约。天啊，我为什么要结婚呢？”
“和姨娘赌气？”
“也许吧……”寸金承认道，忽然之间，她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为了和母亲赌气，就嫁给一个自己完全不爱的人，愚蠢至极！
邱华苦涩地笑出声来：“原来在影迷们眼里的金童玉女的天作之合，竟是个梦幻泡影。”
“还是个骗局！”寸金也跟着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对自己的嘲弄。姐妹二人相拥而笑，笑到高潮处，却又相拥而泣。
“金子，既然你不爱他，你不打算和他离婚吗？”邱华擦去寸金眼角的泪水。寸金摇摇头。“为什么？”
“邱华，结婚并不是非要有爱情，爱情能持续多久呢？不过一瞬间的激情罢了。”
“不，金子，你看姨娘，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她被奶奶、我母亲赶出家门，她依然是爱我们的父亲的。”
“她还爱吗，我不知道……”寸金闭上眼睛，不去想和父母亲有关的一切让人心疼的事情。
“爱，你没注意到每次姨娘提起父亲时闪躲的眼神，还有她每次瞻望父亲的照片……寸金，你为什么一定要蒙住眼睛呢？难道就是因为她改嫁，就抹杀她忠贞的爱情。”
中文系的高材生说话永远都像台词——寸金嘴角露出一撇凄美的笑，然后痛苦地捂住脸，不愿意去想母亲不经意流露出的令人心碎的眷念与深情。
“金子，对姨娘好一些，她也不容易……”
“谁都不容易！”寸金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蛮狠地擦干眼泪，又点燃了一根香烟。情绪稳定后，她问：“你相信有爱情，你想要为爱情结婚？”看见邱华坚定的目光，寸金自嘲着问，“什么是爱情？我活到二十五岁，从来没有觉得为谁砰然而心动过。你有吗？”
是谁玩世不恭的一抹邪恶的笑容让她目光闪躲，回避着寸金探寻的眼睛？“我也不是好东西，但是我黄立璜有一说一，从来不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更不会出卖女人。”邱华闭上双眼，耳边全是黄立璜好听的声音。
“天啊！”寸金恍然大悟地往椅子上一靠，现在她完完全全看见了什么是爱情，它就在那里，写在邱华的脸上。“是四哥……”她叹道。
“别这样，寸金，你这种语气，让我无所适从，就好像，就好像，我爱上一个不该爱上的人。”邱华的心乱了，她和其他坠入爱河的女人一样，迫切地想要得到他人的认可。
“我能说什么呢？”寸金又恢复了她冷冷淡淡的口吻，“作为最好的朋友和姐妹，我只能诚实地告诉你，你确实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
“为什么？！”邱华激动地站起来，“别人不理解立璜，你也不理解你四哥吗？他四岁才进黄家生活，受到的流言蜚语不比你少……”
“这些我都知道，他和我毕竟从小是一块儿长大的，都是我母亲带大的。”寸金打断她，“可是，我四哥知道吗？他知道你爱他吗？”看见邱华的表情，寸金又追问道，“他也爱你吗？”
邱华扭过头，只留给她一个侧影，“我不知道，我不是那种会察言观色的人，能揣测到他的心思。”
“是啊，谁能猜到四哥的心呢？从他上中学起，他的花边新闻就从来没有断过，成年后，他就像女人换衣服一样换女朋友，我的记忆里，他从来就没有和哪个女人交往超过三个月。他是我四哥，是我在那个家里，为数不多的可以说几句知心话的兄长。然而他的生活方式我没办法去干涉。你说你爱上了他，但是爱情是双方的事，他爱你吗？如果他爱上了你，又能够持续多久？三个月？可你呢？你难道之甘心自己的爱情存在三个月？你难道不想把爱情修成婚姻的正果？邱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亲的人，我不希望你受伤害……”
“金子，你说的，我都想过，可是……”邱华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你说过你从来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可是我有，我这一生中只有这一次，就是对你四哥。我不想就这么浪费我的感情！虽然黄立璜风流成性，但是难道他就没有真心吗？难道他不愿意稳定下来，有一个家吗？你们那个宅院充其量只算作是一个住所，缺少家庭的温暖……”
“你打定主意了？”
“没试过之前，谁也不能轻易就下个结论。”邱华固执的说。
寸金无可奈何地望着她，她不是第一个说“爱上黄立璜”的女人，她也绝不是最后一个。掐灭烟头，寸金站起来，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走到窗口，靠着墙，望着窗外。邱华知道，寸金这是打算结束这场对话了。她也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寸金无动于衷，目光深远。“我和你四哥的事情……”
“你希望我告诉他吗？”寸金忽问。
“那就劳驾了。”邱华想了想，又补充道，“也请你告诉他，他大可过他朝九晚五的生活，我爱他，只是我的事情。”
这么一句话，让寸金心里充满了对邱华的敬佩之情，即使坠入爱河，邱华也不会像其他小女子那般缠绵纠结，依然保持着她自身的魄力。“邱华！真的只是你的事情吗？”寸金拉住她，“假设他不……”
“假设他不爱我，我也会爱他，爱到不爱为止。”邱华肯定的说，“不仅如此……我依然会过好我的生活，做好我的工作。哪位哲人说过，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唉……”寸金感叹道，“好一个痴情的女子。”她看看天色，又道，“天黑了，我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