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不会出事的,不…”亚荼往回跑,她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那种感觉太强烈了,强烈的全身发冷。
亚荼疯狂的往家跑去,远远的看见天边渗出的火光,在漆黑的苍穹里特别的刺眼。亚荼手脚发软,那个方向,是自己家的方向。
外面围着看热闹的人,还有七嘴八舌的在说:“我就知道这一家不是什么好人,当年啊,他们全身是血的逃到我们村子,哎呦喂,你都不知道……”周围响起一片的附和声…
“林伯…”亚荼看到那像要把一切都焚尽的火焰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林伯,林伯还在里面,她想要冲进去,却被匆匆赶来的周大婶死死的拉住,她尖叫起来,眼睛里横淌着泪水,“放开我,林伯还在里面,放开……”周大婶死死的拉住她,慌乱告诉她,“林伯没在里面,亚荼”她却像只受伤发狂的小狮子死命的挣扎起来,力气大的周大婶根本没有拦住她,只扯下她的衣角,周大婶也急的哭了起来,“救人,快救人…亚荼…”人群里终于有几个看不下去的汉子匆匆去提水来。
“林伯,林伯,你在哪里,呜呜……林伯”
“林伯,你不要吓我,你快出来”亚荼不停的避开火花,炽烈的火焰依旧灼的她的皮肤生疼生疼。
“林伯,呜呜,你在哪里…”
“小姐…小…姐…”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那是林伯的房间,亚荼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冲过去,刚刚离开,一根巨大的房梁柱便轰然砸下,荡起丝丝火花。
火焰也蔓延到了林伯的房间,只是,他房间的门是被人硬生生的踹开,门上赫然两个大大的脚印,门板还斜挂在门悬上,林伯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好多好多血从他的身体里汩汩流出。亚荼冲过去抱着他,她的双手都在发抖,她从没有这么害怕过。
“快逃,小姐…快…不要被抓住了…”亚荼一心只在救林伯的身上,根本没听到林伯的话。
“不,呜呜…林伯…我们一起走…我带你走……”
亚荼想要扶起他,可是以她的力气,又怎拉的动一个将逝欲垂的人呢。林伯哆嗦着手颤巍巍的从怀里拿出一个染满血的盒子递给亚荼。
“小姐…拿着…拿着玉凤凰…去…去找一个叫苏潮的人…他是上海滩的军事长…找苏潮…快…快逃……”亚荼接过盒子,滚烫的温度像是要将她灼伤一般,林伯必定是死死的报在怀里。
杂乱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还隐隐传来陌生人的说话声。
“快走,小姐。”
“不,林伯,我们一起走。”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林伯的表情也在剧痛中变得震悚害怕起来,他狠狠的推开亚荼,像是要用尽所有的力气站起来,决绝的气息飘满了残垣的房间。
“你再不走,我就死在你…咳咳咳咳咳…面前。”
“不,林伯…我们一起…我要林伯…”亚荼话里的坚定决绝让林伯闭了闭眼,最终,他被亚荼扶起,两人费力的爬上了窗户。
“小姐,好好活下去。”林伯的声音在亚荼耳边响起,依旧是那么慈爱温和。
当亚荼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林伯已经把自己从窗户推了下去,亚荼转过身的时候只看见林伯慈爱的对自己笑,那种笑像是夜空里璀璨的星星,可是,血却不停的从他嘴里涌出来,晕染了他的衣襟。火势越来越大,震得亚荼的耳朵嗡嗡作响,她看到林伯的嘴巴动了动,她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好好活下去。然后,她看到林伯年迈的身躯从窗户跳回去。
火光淹没了他的身影,从此天人两隔。
“不…”亚荼凄厉的尖叫起来,想要冲回去,还没碰触到,窗户,还有房间里的横梁都倾然倒下,隔断了她和林伯之间的路。
亚荼踉踉跄跄的跑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追杀他们,她不懂为什么林伯要他逃到上海,她不知道自己手上拿的是什么,她也不懂为什么林伯会死,她什么都不懂。林伯跳回屋里的时候,她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枪声响起,她知道她必须活着,连同林伯的一起。她只能不停的跑着,拼命的逃跑,风吹在她绷干的泪痕上,割的她生疼生疼,恐惧像潮水般排山倒海的席卷而来。
天黑沉的可怕,这条走过无数次的羊肠小道,现在竟像没有终点一样,她怎么用力,怎么使劲的跑也看不到出口。
亚荼跑出了村子,她要向镇上的火车站跑去,现在已经是凌晨了,这个时辰逃到那里刚好能赶上火车出发的时间。
“快,在前面,快追,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亚荼也只是拼命的使出本能的跑,“嘣嘣”,她听到了两声枪响,心里一慌,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上,脸由于惯性的力量狠狠的埋到了泥土里,亚荼手脚都已经发软了,连着爬了好几次也没怕起来,当下心里一片悲怆,甚至萌生了放弃的思想,林伯也不在了,自己便什么都没有了,那么,就放弃挣扎吧。
亚荼慌乱的手扼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林伯给自己的那个盒子。刚才摔倒的时候顺势从自己的怀里掉出来,上面还有林伯的血。林伯,一想到林伯,心里的火焰便冒出来了,不行,不能这样放弃,她这条命是林伯换来的,她还要替林伯报仇,还有林伯未完成的心愿,强烈的求生欲压制住心中的恐惧和软弱。亚荼慢慢的爬起来,弯着腰低低的跑起来,但双腿依旧有些发软。
这条路杂草丛生,基本上没人走过,有些地方的草都有人那么高,到成了最好最天然的屏障,只是绕的远了,也不知能不能赶的急火车出发的时间,但这是最没办法的办法。
参差不齐的杂草刺的亚荼生疼生疼的,甚至还有些割破了皮,像是在一瞬间长大了般,她竟也不在乎这些,也不曾像往常一样抱怨害怕哭泣,也许是知道自己再没人可以撒娇,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她的内心要变得强大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但是前方却像起了“呜呜”的鸣笛声,震耳欲聋的身音划破了这黑夜的安静和诡异。那是火车鸣笛的声音,是火车快开了吗?亚荼一抬头,才发觉天已经破晓了,远方的那一线天隐隐透出一丝丝的红彤,竟像是划破黑暗中走向光明的希望,亚荼攥紧手中的盒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过去,只要上了火车就安全了。她已经跑到集市上了,清晨的集市还没什么人,冷清的很,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买菜的来的比较早,可天色毕竟是暗的,也看不太清楚。
“呜呜”,又一声鸣叫响彻天际,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火车的车轮与铁轨摩擦出那刺耳又尖锐的声音,红色的铁轮开始缓缓滚动,长长的车厢慢慢的蠕动向前,将要奔向那个霓虹泛滥,繁华又悲凉的城市。
亚荼紧紧的揣着盒子,火车的门还没关,身后传来枪响的多人奔跑的声音,一颗子弹斜斜的从亚荼手臂旁擦过去,打在站台的柱子上,发出“铛”的一声,惊的亚荼一身冷汗。顿时,整个火车站台便沸腾起来了,尖叫的,躲离的混杂成了一片,刚好挡住了那些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和勇气,亚荼不顾身后的枪林弹雨,避开人群的潮流,直直的往火车上冲,火车的速度开始慢慢加快,伴随的是火车门开始缓缓拉上。
人群越来越杂动,也不知是谁在身后推挤,狠狠的推了亚荼一把,把原本已来不及跨上火车的亚荼硬生生的推上火车,刚冲上火车,车门便“啪”的一声关了。
听着那一声响,亚荼的一颗心也安定下来了,整个人也虚脱瘫软的跌坐在地上,一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连嘴皮都反泛着白色,僵硬着木讷的转过头,透过车门的缝隙,看着这个自己生活了这么久的村子,在清晨的雾气下竟透着渗凉的灰黄,朦朦雾雾,灰灰胧胧,过去的一切在自己跃上火车的那一刻画上了句号。
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门缝外的景色都被拉成一片,像放映机一样呼啦啦的刷过,最终汇在瞳孔里便成了模糊的一点,无论你怎么睁大眼就是看不清。火车嗡嗡的声音充满了整个车厢,嘈杂的一切都掩盖在这悲鸣声音下,似乎远离了所有的一切,远离了快乐,远离了悲伤,远离了杀戮,远离了生命……
终于逃脱了吗?,亚荼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表情,眼神也不再那么无力,那么目空一切,但整张脸依旧苍白的一点血色也没有,她慢慢的低下头看着手里还紧紧抓着的盒子,认认真真的看着,眼眶终于慢慢的红起来了,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回旋回旋,然后滴落,像是拉开了闸一般,一颗颗的眼泪冲破了阻碍不停的往下滑。心里像是割了一道口子,疼的她呼吸不过。
为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过一夜之间的事情,她就失去所有的一切,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从亚荼冲上车了那一刻,车上便是一阵骚动,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眼神,鄙夷的,嘲笑的,惊恐的,同情的…亚荼虽低着头可她能感觉到有好多杂乱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自己,却没有一个愿意伸出一双手,也对,看看自己这副鬼样子,身上染满了鲜血,头发又脏又乱,脸上还全是泥,刚才又哭过脸上的泥又被冲出一条条痕迹来。罢了,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自己不是很早以前就明白了吗,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阵的发冷。
亚荼放好了林伯给自己的盒子,双手背撑在车门上,准备站起来,没想到刚一用力又被扯下跌坐在地上,没防备的头“咚”的一声撞在车门上,疼的她忍不住呼出声来。车上的人又是怪异的看着她,低嘲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亚荼的嘴角勾起一弧自嘲的笑。
她的手顺着衣服摸上去,果然,衣服被卡在了门缝里,亚荼使劲的扯了扯,还是扯不出来,如果再使劲一点,估计衣服会被扯坏。
既然如此,她也不动了,她也好累,好累,她闭着眼靠在车门上,呆呆的一动不动,看起来了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