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章 距离

水晶帘里的身影模模糊糊的,路埕冰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模模糊糊的。阳光从窗户淡淡的透进来,将屋里的倒影都拉的长长的。

路埕冰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周遭的一切,他的身影在地上显得斑驳不堪,像是残垣着什么东西看的人喘不过气,罗叔心里一酸。虽然少爷现在才真真正正的了解自己的心意,但也为时不晚,只要陪着陆小姐将病养好,想必,陆小姐也是能体谅少爷的吧?

“罗叔,你先下去吧,你告诉我妈我一会就过去。”

“是,少爷你……”

“我想再这里呆一会。”路埕冰淡淡的打断了罗叔。

罗叔心里一震,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有看着这房间怔怔地叹气,这房间是路埕冰的父亲给路埕冰亲自布置的房间,以前路右冀就老喜欢到路埕冰这里来和他一起睡,因为那个时候路夫人已搬到祠堂去住了,所以路右冀就老是来和路埕冰挤床。

路右冀死后路埕冰便不常回来了,每天都呆在新上海里办公处理一堆的杂务,房间也一直这样空着,路埕冰也不允许任何人进来,只固定了两三个丫头来定时打扫,东西一点都不准移动,就算如此他也依然会一个礼拜回来一两次,一般见过自己的母亲后回到房间里竟似静思,想着自己的父亲当时教自己的事。

路右冀死后所有的重担全部都扛在了路埕冰的身上,所以他那时老是熬夜做事,随时都要面临很多的危险,在加上自己二叔的势力和手段,那段时间他活的很辛苦,而且这些事都不能让自己的母亲知道。

所以那时的少爷一旦累了就会回到这房间静坐沉思,回想自己父亲当初教自己的东西,想到父亲的笑脸,他也许就没那么累了。

看着里面斑驳的身影,罗叔竟是忍不住眼眶一红,最后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离去了。

路埕冰坐在床上抱着紧紧的抱着锦被,一双眼睛阖着,唇角微微的勾起,也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动静,他一双眼轻轻的阖着,平时总是喜欢蹙着的眉头现在碾得平平的,只是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出来眉宇间那几道浅浅的皱纹。

他的脸像婴儿一般,连细小的绒毛都能看的见,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浮,鼻梁高挺,嘴角勾起一个笑笑的弧度,身上的锦被也随着他的呼吸轻轻的起伏。咋看之下,路埕冰竟是睡着了。

许是平时运筹帷幄,计划眸策,阴谋诡计,现在是真的累了,那么就让自己小小的浅眠一会就好了。

这样一睡便睡到了傍晚,直到罗叔又来叫路埕冰的时候,他才醒过来。有点孩子气的揉揉眼睛,像是这一觉睡的很舒服很安心,他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依旧张着一双迷茫的眼睛,发丝散乱在他的额前,看起来多了几分慵懒的味道,少了平时那冷冷淡淡的感觉。

罗叔也是一阵的惊颤,从来都没有见过少爷这个样子,到嘴的话都噎在喉咙里,看着路埕冰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直到路埕冰冷冷淡淡的声音传来罗叔才一下惊醒。

“怎么了?”

“少爷,夫人她一直早等着你。”罗叔看向路埕冰,只见他眸中的迷茫之色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明而冷淡的神色,罗叔不禁一笑,也是,少爷怎么会让自己处在迷茫的状态,怎么会让自己有放松的时刻,刚才也只是昙花一现。

“恩,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直到罗叔离开后,路埕冰才从是失神中醒过来,他只是想浅眠一下,没想到竟然睡的这么死,一下就睡到晚上了。而且他竟是睡的如此的香,现在还忍不住想再躺下在温存一下刚才的感觉。

路府,慈安堂。

“老夫人,少爷已经来了。”丫鬟来禀报。

路老夫人依旧静静的念着经,手中的佛珠不停的转动,一张嘴念着人听不懂的东西,片刻后,才慢慢的将佛珠放下,站起身往外面走去,只是自己站起来的时候起以前困难的多了,看来自己需要一根拐杖了自己真的是老了。

路埕冰已经在路老夫人的房间里等着,见母亲一个人慢慢的走出来,路埕冰几步上前扶住自己的母亲,走到桌前,路埕冰淡淡的问了一句:“母亲,你找我有什么事。”

路老夫人静静的看了路埕冰好一会,最后才叹气道:“老罗说你要搬出去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

路埕冰一怔,随即又勾起嘴角道:“恩,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片刻又道:“母亲,你没事的,在哪都是好好的。”

路母叹气道:“可是我会担心你。”布满沧桑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是担忧之色。

路埕冰狠狠一震,以前不管他怎么向母亲撒娇,她对自己一直都是冷冷淡淡,每天陪着佛像的时间比自己多的多,有时是一个礼拜都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一眼,甚至连吃饭都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母亲从来不会和自己一起吃饭,也不见父亲。

直到路埕冰的父亲死后,他的母亲才渐渐的关心起自己,也谈不上是关心,就是比以前更注意到自己,有些事她慢慢的在替他打理,可是对自己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偶尔会对自己笑笑,心情开心了会亲自下厨给自己做一顿好吃的。

但是像现在这样言露于情,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关心还是头一次。母亲长得很漂亮,即便是现在渐渐的老起来,她的风姿依旧在。但是这样的美会让人感觉她是一个不可接近的人,中间总是拉着宽宽的距离。

“盼儿,你在外面的是我也管不着,但是这一次是为了亚荼那丫头吗?”

路埕冰一怔,依旧淡淡的点头。路母嘴角露出一丝笑,最后轻轻的叹气,“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和白月的婚事,可是你……那丫头怎么样呢?孩子,还好吗?”

心里的痛又像是被撕开了一样,路埕冰淡淡抽出被路母紧握着的手,没有丝毫的情绪道:“她现在很不好,所以我要去陪她,至于孩子……没了。”

路母一震,那个孩子没有了?想到孩子,一阵苦涩从心里渐渐的散开,钝钝的疼又蔓延上来,那个时候,她也是……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最后一切都化作了一声叹息,她拉着路埕冰的手道:“那丫头是个好孩子,这一次你要好好的把握,不要像……”说着又低下了声音,路埕冰心中诧异,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般模样。只见母亲手握白色的锦帕捂着嘴低低的咳嗽起来。

路埕冰抬起手想要帮自己的母亲顺顺气,可是手抬在半空就停下了,其实自己的印象中,母亲还没自己和罗叔亲近,看着母亲不停的咳嗽,路埕冰还是将手放在路母的背上轻轻的为她顺气。

路母的身子也是一震,路埕冰从小就比较疏远她,而她总是对他冷冷淡淡的,当自己惊觉后,想要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路埕冰已离得自己远远的,她做什么努力都没用了。

思及此,路母眼里微微朦胧了起来,自从路埕冰和白月结婚的当天她就感冒了,到现在都没有好起来,这是不是因祸得福。

咳了半响,路母有将路埕冰的手紧紧的拉在自己的手中,恳切的道:“盼儿,你要好好的,也要学会珍惜,答应母亲,一定要活的好好的。”

路埕冰看了自己的母亲半响,最后还是点点头,很多事他都不知道,他一直是被蒙在鼓里,而他们也不告诉他,其实他很想问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如此的憎恨自己的父亲,还有她和陆海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不说他便也不问,即便是问了也得不出什么结果。路埕冰看着自己的母亲淡淡道:“我都知道,你不用担心,有什么事就跟罗叔说,他都会处理好的。”依旧会死这样冷冷淡淡的语气,甚至带着一点疏远礼貌,他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啊。

路心里一痛,看着路埕冰走向门外的身影,眼里憋了几十年的泪终是忍不住蔓延开来,她突然想到罗叔跟她说的:“有些事有些结需要自己去解开,其实少爷心里一直都是渴望亲近夫人的,只是……你们中间有太多的阻碍。”

罗叔的话回荡在耳边,路老夫人一下站起身,由于动作太急,竟是将桌上的茶壶翻了过去,圆圆的茶壶在桌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桌边,长长的茶嘴里流出茶香四溢的褐色茶水,在寂静的夜里滴在地上显得格外的刺耳,路老夫人追出去,一边跑着一边喊着:“盼儿,盼儿。”

几十年没跑过,只有当初刚刚跟着路右冀出来的时候曾四处逃亡过,现在就忘记那种滋味了,身体更是不灵活了。

可是压抑在心里的很多东西像是豁然开朗了一般,还好屋里都没人,不然让大家看见那还成什么体统了。

路埕冰在廊道里的身影正准备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却听见自己母亲急切的唤着自己的乳名,脚步一顿,转过身看着母亲急切的跨过门槛,扶着门站在那里气喘吁吁的看着自己,嘴里唤着:“盼儿。”

那种期盼而急切的神情,路埕冰心里狠狠的一震。有点不敢相信那是否是自己的母亲,是否是平时只知道吃斋念佛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