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九章 今昔隔世1

上海的天慢慢的变得沉闷不堪,连夜晚的凉夏都压抑着,密不透风,让人只感晕沉不已,天空被苍灰色捂了个严实。

看来,上海要变天了。

民国十一年六月九日晚,上海滩,金纬医院

夜风丝丝沁人,空气中带着一丝燥热。整个金纬医院都陷入一片恐慌,人人都处在高度的紧张和害怕中,没人敢出一声大气。

只因在前一刻钟里,金纬医院的主院楼上发出了一声怒吼,里面带着悲恸,恐慌,不安,焦虑,各种复杂的情绪,不过片刻,立马就有人从主院狂奔下来,对着外面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夜风中带着隐隐的怒气,没有人敢去看那人的眼,只怕轻轻一下便会化为灰烬。

主院楼下站着一伙人,都是统一的黑色布衣,每人的手上都紧握着亮澄澄的枪,神色严肃,一看都是一群久经沙场的人,匆匆说了几句话,吧要吩咐的都吩咐了,一群人像拉不住的烈马一样向四周散去,一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跟在路埕冰的身边这么多年,大家都懂得察言观色,此时的路埕冰是来自地域的修罗,没人敢去惹他,包括小断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静静的站在路埕冰的身边。

这样的路埕冰是很少见的,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暗黑的廊道上,当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便将他所有的力气全部抽走了。

此刻,路埕冰将背抵在墙壁上,无力的倚靠支撑着,微微将头扬起,漂亮的双眸紧紧的阖着,形成幽美细长的弧线,双手成拳,垂立在两侧,带着些微的颤抖,黑色的披风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扫动,回廊里唰唰作响的只有被风吹得四处飞舞的黑色披风,显得里面的人更加的孤寂。

廊道上薄弱的灯光投射在地上,将路埕冰的影子拉得斜斜长长的,晕晕晃晃的,只让人倍感萧瑟。

沉默的半响,小断和阿七都静静的立在路埕冰身边,静待他的指示,他们知道现在冰哥因为陆小姐的事而悲痛交加,失去了冷静,他们需得等路埕冰清醒过来后,他才会发布最准确的命令。

靠在墙上的人终于动了,左手慢慢的抬起覆在眼睛上,薄唇轻轻张开,略带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打破这夜的沉寂和僵硬。

“你们知道我和小荼认识了多久吗?”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愣,都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老大,平时见随意指点江山的人,他们以为他会马上找回自己的冷静,然后再发放最有效的命令,可是他居然这样问起两人。声音里全是浓浓的疲惫。

阿七看了小断一看,使眼色要小断说,然后便闭上眼睛不再问世事。小断心里一阵暗骂,冷汗直冒,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回家后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那丫头的脾气也不是好惹的。

“冰哥,你们认识已经有整整六个月了。”说完小段也是一呆,才六个月?短短六个月便能将万年不变的冰山路埕冰逼成现在这个样子。看着他这般样子,小断心里也是一阵的难受,想缓解气氛的道:“那个时候,还是陆小姐救了冰哥,一身狼狈的全是泥。”说完抹了一把冷汗。

阿七无奈的看着小断,这个冷笑话还不如不说来的好,越说冰哥心里越难受。小断怒视阿七,有本事你来说。

两人心里其实很担忧路埕冰,可是现在他好像也变得和陆小姐一样,沉默不说话。

半响,一道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想响起,路埕冰低低的笑着,那样的笑声像是低到了尘埃里一样,钝钝的搁在人的心里。

小断心里一酸,忍不住叫道:“冰哥……”

路埕冰打断了小断的说话,自顾自的说起来,一脸都是回忆:“不,其实我比那时更早一些遇见她,只是我没想到,那样匆匆的一眼便成了我一生的梦魇。浓深的刻在我的骨子上。”

说着终于张开眼,漠漠的看着廊顶,一双云淡风轻的眸子此刻淡漠得不能再淡漠了,原本漆黑透亮的眼眸此刻布满的血丝和疲惫,说着路埕冰有低低的笑起来,嘴角拉起倾城的笑意,小断想那是他见过冰哥一次笑的如此的好看,也是如此的殇。

“那个时候,我和罗叔正要去码头检查那批重要的货,就是黎澄晋陷害我们的那一次。那个时候还是白天,罗叔正开着车,经过圣莱西教堂的时候我不经意间看到了她,一眼看去,她的身影很像白月,我让罗叔停下了车,我就在她的左边静静看着她,那个时候的她很美,像婴儿一般纯洁美好。她就站在圣莱西教堂前,静静的仰起头,肆意的享受阳光的沐浴,那个时候的她和白莲一样的美,明晃晃的刺花了我的眼,只是我没想道,有一天那样的阳光也会来照耀我……”

谁人能预料到后来的事呢?当时只道是寻常。

路埕冰低低的说着,声音是喃喃般自语,带着疲惫,有带着小心翼翼的样子,小断和阿七心里一涩,都撇开了头去,不忍再看这样的冰哥,那个谈笑间就能让整个上海滩抖三抖的人。

回廊里有陷入的沉默,只有夜风静静的吹佛着,带着丝丝的凉气。路埕冰狠狠的阖眼,在睁开时,里面已是一片的清明,刚才的路埕冰已经消失了,现在是怎么样找到亚荼,他敢肯定小荼是黎澄晋带走的。

只是给怎么找到小荼呢?首先,他肯定不会再将亚荼带回路公馆,上一次亚荼就在那里,是自己一时疏忽大意,没有想到她竟和黎澄晋在一起。那么他会将亚荼藏在那里呢?

而黎澄晋的地方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所以他不会将亚荼放在自己的地盘上,那会在哪里?他的妹妹裴可青哪里?不太可能。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路埕冰扬起邪肆的嘴角,看来只有从那里下手了。

路埕冰迈出走廊,眼里已经是满满的狂意,这次他一定要亲自将她找回,再也不放开。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舒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床上的人已睡着了,甜甜的勾起嘴角,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双手有些不安的抓住被子,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床边高大挺拔的男子。黎澄晋轻轻的叹了口气,最后坐在亚荼的身边,静静看着她此刻安静的睡颜,有多久没有见过她这样的睡颜了,那是她总会抚着自己的肚子在他的注视下沉睡在梦中。

亚荼睡觉的时候极不安稳,特别没有安全感,半夜哭醒的时候居多,后来黎澄晋便将自己的房间搬到亚荼的隔壁,半夜亚荼惊醒的时候他便能立马听到。而今……

双手不禁握紧亚荼的手,那个时候的小耗子真让人怀念,至少那时还的她还能让人感觉到是活的,现在的她,和一个陶瓷娃娃无差别。没有一丝的生气。双手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伤疤,她的手不漂亮,别的女人都是红胭脂红丹寇珍珠项链伴身,而她却总是一条条的伤疤。

黎澄晋将亚荼的手捧起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一吻道:“小耗子,你快好起来吧。”房间外响起开门的声音,杜安离开门走进来,手上是匆匆忙忙收拾好的东西。

杜安离蹙眉轻声的问道:“少爷,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恩,明早凌晨四点钟,不是吗?”

“可是陆小姐的身子?还有裴……”

黎澄晋打断杜安离道:“路埕冰是什么人,你我都很了解,不能将他当做普通人来看待,只是这次我也出奇不意,让他今生今世在也见不到小耗子。”

黎澄晋说着叹了口气:“再说,如果小耗子的身体让他继续这样折腾下去,只怕是永远都好不了,况且,上海滩最好的医生都让他找去了,如今还到哪里去给小耗子找好的医生?”

说完,黎澄晋漠漠的看着窗外道:“安离,这上海滩要变天了。”

杜安离一怔,没有说话,垂在两边的手不由握成拳,黎澄晋幽幽的问道:“安离,你还恨他吗?”房间里陷入一阵窒息,黎澄晋也以为杜安离不会回答了,也对,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用。

“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他,反而,在我心里是欣赏敬佩他的,虽然,哥哥是因为他而死……但是……”

“但是,你依旧恨不起他是吗?。”

“哥哥是自愿的。”杜安离低下头,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

“那为你自己恨吗?不为别人,为你所忍受的痛,还有你脸上的疤。”

杜安离抬起头看着黎澄晋,最后轻轻的叹了口气:“不恨,对于路埕冰,我恨不起来。”黎澄晋轻轻一笑,眸子里全是浓浓的疲惫,蒙上一层雾气,谁也看不清里面盛着东西,他没有再说话,静静的看着沉睡中的亚荼。

夜色越来越浓了,房间里是窒息的沉默,直到房门被再次敲响。房里的两人顿时一阵警觉,摸出枪,慢慢的步向外面,这里除了他们两人应该就没有人知道了。

木门被敲得的越发的紧了,显示出来人的焦急,杜安离立在一边,伸出一手轻轻的拨动门闩。门刚被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影立刻扑进来,扑到那人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