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高三的开端

大年初九那天我回到了学校,像所有的高三学生那样,我必须学会在别人还在享受红包和烟火带来的乐趣的时候,一头钻进知识的海洋里不出来。班主任在讲台上风生水起地讲考卷的时候我在下面不知羞耻地流着哈喇子,我喜欢肥肥胖胖的班主任,喜欢他絮絮叨叨的样子,喜欢大家送给他的绰号——胜新婚。

当然他的外号起得充满了智慧和幽默感,当他在讲台上跟我们朗诵三大纪律八大注意的时候,当他在我们面前苦口婆心得像个慈善的佛祖的时候,我们毫不留情地叫他别里科夫,我们坚信他是在领导面前唯唯诺诺行为干练可是对于学生却极尽所能进行说教的人,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在我的脑海里就是一个藏在伞套里的人,考虑到这样的外号太露骨,于是我们叫他小别,再后来,调皮的男生叫他胜新婚……于是就出现了我们在老师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的时候在课桌上讨论他今天怎么又穿了老人爱穿的白背心,并且竟然在汗水浸透的情况下还能手脚并用地说教。

可是后来的后来我才明白,我的人生中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位勤奋刻苦的老师愿意用他所有的力量告诉我们数学和人生。

当我想要重新坐在第一排的书桌上听他讲课并且再也不流哈喇子的时候,他已经退出了我的生命。

语文课代表数学课代表政治课代表以及各位代表找我讨要作业的时候我哼哼哈哈地敷衍,作业没做不能怪我只能怪这个年过得太惊心动魄太难以想象太动人澎湃了,导致我无法把力气聚集在做考卷这种没有任何建设意义的事情上。

当小别找我出去谈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涌现出来的不解和愤怒让我彻底消灭了想要说实话的愚蠢想法,我满脸愁容地说,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过年的时候我得了病,住了好久的医院,每当我想拿起笔做那些作业的时候,脑袋就疼得要死。说完后我忐忑不安地等待他的发落,可是很久他都没有说话,我抬头看他的时候,猛然看到他充满怜悯和慈悲的目光,阿弥陀佛,他竟然嚷嚷地念道。

好孩子,让你妈妈帮你去求求菩萨,你现在需要佛祖的庇佑,如果你相信佛,你就要去尽心,这样,你会有福报。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回到座位上同桌用无比同情的眼光看着我,说:“老头子又给你念佛经了。是。我说。你个倒霉孩子,她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吸了一口饮料,慢慢地说:“老头子这个寒假每天都到我家向我爸讨教中医疗法,如果他敢这样对我絮絮叨叨的,我肯定让他从我爸爸那里得不到半个字。”

哦。我爱理不理。

“喂,什么态度。你不信吗?”同桌捅了我一下。

对。

“好吧,等下次我证明给你看。”说完她哧溜哧溜地吃起了果冻。

她的书桌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我曾经从她的桌子里面看她那出过瓜子,口香糖,樟脑丸,和……卫生巾……我其实很能理解对于她这种无头无脑的人可以把卫生巾这么私密的东西放进抽屉里,并且在忘记它的存在之后让班长自己去她的抽屉里找书,但是我无法想象的是,为什么瓜子和卫生巾两者服务于人类不同部位,并且是那么对立部位的两样东西,可以让她心安理得地放在一起,并且她吃瓜子的时候津津有味。同桌总是很希望拿她爸爸出来压制所有人,包括我。就算她爸爸仅仅是个开私人诊所医生。

实际上她一直以为她爸爸是李刚。

我把作业赶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我恍然想起我还没有吃饭,奶奶也没有打电话过来问我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回家,奶奶在去年我升高三的时候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跟妈妈说:“不要让南音在学校寄宿了,学校做的饭菜没有营养,而且学校的住宿条件也不好,我去你们家照顾她。”

这哪是询问,根本就是严肃的命令。当着全家人的面,妈妈把雷扔给了我:“我是都可以的,但是这个还得看南音。”

我想了一会儿,说:“我不要。”然后这句话引起了十分十分巨大的效应。

二婶说:“南音你真是不知道好歹,奶奶难得说要照顾谁,你竟然那么干脆地拒绝,你是怎么想的。”

爷爷说:“奶奶照顾你不好吗,怎么说人家也是长辈,你都要学会尊重。而且你奶奶那么真心疼你,你真是分不清楚好坏。”

二叔说:“奶奶一直都很疼你,你这样子,让人很心寒。”

姐姐说:“南音可能是担心家离学校太远,每天都要往家里跑太累了。但是,南音,以前高三的时候奶奶就是这么照顾我的,我们相处的非常好,路途遥远这点困难是不要紧的,听姐姐的话,答应了,啊。”

我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我不是真的如此为老不尊,只是我始终记得在我高一的时候,我寄住在二婶的家里,那时候的她在我生病吃不下饭就要去上课的时候把我书包里的书全部倒进抽水桶里的挑衅神情。

最后我还是点头答应了。因为我不希望姐姐的乖巧和取悦把我反衬得如此地无理取闹,这个道理我在以后的岁月里越来越明白。

我打算到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随便吃点东西,刚出校门的时候一辆华丽丽的跑车停在了我的面前,我瞟了一眼车里的司机,心想哪个败类臭显摆到了这个地步,不知道老娘最憎恨路障吗?

想归想,我还是默默地绕开了这辆浑身散发着魅力光芒的豪华跑车,“颜南音,你个乌龟王八蛋。”

我收住了脚步,回过头去,看到温雅站在那辆跑车的旁边,她神情有点激动地叫着我,当然,加上了乌龟王八蛋这五个字就显得她妩媚的声音更加的匪夷所思。

我一直在幻想我跟温雅重新相遇的画面,它不一定要惊心动魄,但一定要温暖。自从上次她离开了我之后,又一次玩起了失踪。我不知道她的父亲是否还在她去的那个城市,我不知道她在某个孤寂或者放纵的夜晚会不会想起我们曾经坐在明亮的落地窗前互相舔舐彼此的伤口,我不知道她爱的那个席以参是不是待她比我好。但是我还是给了她一个热烈的拥抱,这个拥抱很温暖。

“你这个小蹄子终于良心发现,滚回来见我了。”我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奈儿,突然有点伤感,以前那个敢爱敢恨的温雅,似乎收敛起所有毕露的锋芒,用结实的皮肉包裹自己。

“我说颜南音,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得理不饶人,你应该这么想,我温雅这么多年了都还记得你,竟然会想着回来看看你这个乡下的小姑娘,你应该感激涕零才对呀。”

我刚想跳起来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让温雅看看老娘这几年来功力非但没有退化反而见长,但是在我看到宝马上走下来的那个人后,我咽了咽口水,把刚要说的话吞了回去,立马换上一付放荡的嘴脸对温雅谄笑到:“你不知道妹妹我多想你,真是难得你还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