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何得安宁

在很多时候我都会想,如果让我重来一次,如果我已经看到了所有的结局,我是不是还会义无反顾地选择那所离家那么久的学校。

我承认在我很长的青春期里,我的人生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的,我多么希望我出色的表现可以赢得妈妈的表扬或者是外公外婆的赞赏,而老天爷给了我这样的荣誉,对于我想得到的成绩我就从来没有失落过,只是不论我怎么努力我都快乐不起来,我只是很麻木地在履行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其实在旁人看来我是多么地迂腐。

如今我的逃离却是为了我自己,我总是活在我的妈妈或者我的外公外婆的世界里,我总是在他们的庇护下做一些可以让他们开心的事情,可是现在我只想要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我想北方的那个城市肯定下着雪,下着雪的时候我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赏雪,不用却考虑所有的事情,不用考虑席以参和林振风。可是为什么我的一个为自己的决定都会让他们如此反对。

我回了一条短信给林振风:“我是爱你,可是我不觉得我可以为了你放弃我所有的前程,我是多么喜欢那个城市,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知道我在知道自己的成绩后自己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吗?你不知道,如今我能考上那所学校应该是上帝在保佑我,我希望你不要再质疑我的真心,我一直很爱你一直很爱你,但是我希望你可以体谅我,体谅我的处境。”发完后我叹了口气,为什么就算我在前面一直妥协一直没有表达自己的立场,只不过是在最后做了一个决定,就可以让所有的人对我群起而击之。

我不甘心,那些爱我的人总是告诉我我可以做一切我喜欢做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在我真的打算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出来阻止我,这次我打算为自己决定一件事情,就只是为了我自己。

很久很久林振风才发短信过来:“好,我也没有想过要怎么限制你,我知道你不是很爱我,我知道你总是在乎我比我在乎你少那么多,可是你为什么在这么大的事情瞒着我,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为我们的大学生活想了多少的以后,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跟你在一起我做了多少的努力,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说服我的爸妈让他们放弃为我作关系当我知道你打算复读时他们给我的压力,这些你都不知道,你总是很理所应当地享受所有一切我对你的好,所以这样造成如今你生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吗,你让我好绝望。”

我没有再回他,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了,他说得都是对的,我始终没有他这么决绝地去爱一个人,我更不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让我的妈妈放弃她为我花的钱为我做的努力,在这一点上,我只能说我真的没有林振风这么好,可是,我也很爱他,我多么希望他在这个时候可以给我一点安慰和宁静。我讨厌他质问的语气,我讨厌总是一副对的姿态,我讨厌他把我的努力我的爱贬低得一文不值。这些讨厌终于在越来越多的接触中展现出来了,这是不是因为时间就是摧毁爱意的最好方式。

我还记得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充溢着爱意,他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公主,他把他所有的存款交到我手上让我自己设置密码的时候,我的心却是动了。我还记得他让我一定要好好地爱自己,这样他才可以放心。只是不过是一些时日,这些初恋时的美好都被摧毁得一文不值。我们为了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驰,他要的是完整的我,他希望我能永远在他身边,而我更希望有个更为美好的未来,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远方。可是为什么他给我的除了打击还是打击。

我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哭泣,我不想接任何人的电话,我不清楚远方是什么性质,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学校可以让我的未来更宽阔,但是我还是愿意试一下的,妈妈说得对,从小到大我的性子总是沉闷不爱说话,这样的我会被人欺负,这样的我没有他们的庇护怎么可能得到幸福,这样的我如果在难受的时候没有跟别人说说话,我怎么可能挨得过去,可是就算她说的都是对的,我还是不想承认,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我更不希望别人觉得我真是一个不够坚强不够勇敢的女孩,毕竟我已经一个人生活了那么久,所以当妈妈说这些的时候,我只是淡淡地说:“我在颜家生活了这么久,我忍受了这么多的羞辱和讽刺,难道我还会怕什么吗?妈妈我只是想证明自己。”

妈妈沉默了后跟我说,不管我做什么决定她都可以接受,但是希望我可以永远把她当成母亲。我很感激,这件事叔叔婶婶没有人知道,我不知道他们在知道后又是什么感想,我只不过是很单纯地想要离开一个地方然后好好生活,在他们看来却是我的无能搞得我要背井离乡,我只要闭着眼睛都可以想到他们的嘴脸,他们看着我嘲笑的眼神,我还能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么多年的相处我早就洞悉了一切,我突然好想很久很久之前,外公外婆对我的宠溺,那个时候我是我们那条街的第一个小孩子,每个人都很疼我,直到我现在回去的时候都会有以前的邻居跟我打招呼让我去跟她坐坐,这样的淳朴在我以后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从天堂跌到地狱,也许只是因为奶奶愚蠢的决定,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当初的时候她抛弃我,在我的爸爸离开这个世界后,她却假惺惺地表达对我的想念之情,她不过是随便的一句话就可以让所有的事情都被改变,更过分的是在把我接回家后她也没有好好待我,在外公外婆那里,他们是多么心疼我,他们怕我不开心,他们怕我没睡好,他们总是会带我去散步,在过水沟的时候他们会把我架起来,让我的双脚离开地面。

我那个时候就觉得自己是真的在飞翔,我好想所有都静止在这一刻,可是我再也回不去了,现在我回到儿时玩耍的故乡的时候,外公外婆已经老了,他们已经没有力气驾着我飞翔了,他们也不能在妈妈面前表现对我太多的关怀和爱了,我们之间已经隔了十年,从我的十岁到我的二十岁,我经历了太多东西,我们中间也隔了太多的人,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在散步的时候谈谈心,外公还是跟之前一样吹嘘他的壮年,他告诉我他一生经历了许多的大起大落,但是他一直为自己的品质骄傲,他还告诉我他在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就去当兵,当了三年的兵,在部队里受尽了磨练,最终练就了一副好的筋骨和刚毅的性格,他还会说,他其实也不是一个死板的人,他的脑袋很聪明,他还说老天总是在跟他开玩笑,他年轻的时候阴差阳错没能投资一个大项目,他说如果他的那个项目成功他就不会让我在我奶奶那里受那么多的苦,虽然这些话我听了很多遍,虽然我知道有很多虚化的成分,但是我是这么喜欢听我的外公跟我说他的光荣史,我是多么希望在我心情烦躁的时候他都能跟我念念这些经,我需要由人在我难受的时候给我一点熟悉的感觉,但是我知道没有任何人可以在我身边陪我永远,所以我很珍惜外公跟我在一起时候的感觉,我总觉得他像一个威武的斗士,从来不会任何事情改变主意,他总是可以给我足够宽厚的臂膀,不管我受了什么伤,我需要这样一个父亲一样的男人教我做人和处事。

但是外公已经老了,外公不能再像以前健步如飞了,但是外公还是很希望打篮球,他还是会去买菜,会和小贩讨价还价,只是他不愿意做饭了,他经常在沙发上打盹,他已经举不起杠铃了,我是多么心疼他的改变,我好想要那时那个健硕吹牛皮多久都不会累的外公,可是时光总是可以给人最残忍的打击,我的外公他已经老了,我的外公,在这个时候不过是一个孤独的老人,他会牢牢地牵着我的手,好像怕我从人间消失,或者是怕自己会突然猝不及防地离开这个世界,每当感觉到他握紧我的手的时候我就很想哭,我好怕离别,我好怕我爱的人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我能做的不过是更加紧地握住外公的手,我告诉外公,一定有一天,我会让他感觉骄傲,他却说,他一直觉得这辈子可以负责我的童年生活,是他最大的骄傲。

就是这么个老人,给了我儿时的启蒙,就是这样一个老人,让我知道什么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是这样的一个老人,给了我所有关于快乐的记忆。

姐姐知道了我的决定后也很诧异,但是她跟我说,我觉得你很勇敢。你做了我这辈子无论如何不敢做的事。

我不知道姐姐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她从来是个敢做敢爱的人,可是为什么在背井离乡这件事情上她表现得这么懦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表面越无拘无束的人,内心都是恐惧的,缺乏安全感的。

窗外开始下雨了,我一整天都没有下床,是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家里的生活过于安逸,让我已经失去了写作的动力,以前在我难受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写一些东西来祭奠我当时的心情,可是那个暑假真的是我最颓废的时候,我总是在纠结和林振风的事情,我总是在想我该怎么好好地在林振风和席以参之间做一个正确的权衡。但是我不知道的是,我已经在爱情上败掉了这么多,一个女孩子最大的堕落不是零食被窝或者衣服和奢华,而是把所有的时间都交付给了爱情,可是在我知道这个道理的时候,我已经远离自己了,远离很远了。

这个时候我却不能抑制地想起了席以参,如果我去了远方,我就不能够知道他的情况,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要接受化疗,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见他最后一面,感觉如果我现在没有见他,可能,以后我都没有办法见他了。

这样想着,我打定了主意要去见他,这次我也要跟安宁说清楚。我不要让她以为我真的有什么好怕的,我也要让她知道并不是她的从中作梗我就可以与林振风分开。

到了医院,我冲到了席以参的病房前,他还是昏迷着,长长的睫毛已经再也无法掩盖他的痛苦了,他的手指愈发苍白,很多时候我都好害怕是不是他随时都会与这个世界说再见,我多么希望在他最难受的时候我可以陪在他身边,就像当初我跟他说的那样。

“你怎么又来了。你真的以为我不会告诉林振风吗?”安宁在我的背后说。

我转过去,看着她,心里却没有感觉害怕,“我是来等你的,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哦?找我,你不知道我现在跟你的情况是势同水火吗,你真的以为我们之间隔着振风还能做朋友嘛?”她冷笑道。

“我希望你明白,我跟席以参的友情也不过是跟你和林振风一样,我们是蓝颜,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现在他经历生死之劫,我想如果是振风这样,你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对吧,而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一定不会因为你去看望他而觉得生气。”我说的很坦荡。

“是么,可是我们太不一样了。振风太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他那么多年,他无动于衷,我们的情况我很知道,我知道他是不可能跟我一起的,所以你根本无从怀疑我们。而你,你和你的席以参不一样,你们曾经是恋人。”安宁不卑不亢地说。

“可笑了,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可以绝对说明的,你以为你很纯洁吗,那天你打电话给振风,不过就是想告状而已,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就算得不到,你也不愿意让我得到是么,更何况你打着不让他受伤害的旗号,你很高明。但是振风是聪明的,他不可能因为你说的话怀疑我,他现在很爱我,我也很爱他,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打扰我们了。”我说。

安宁把手中的苹果放下来,看着我说:“你真的觉得自己可以这么光明磊落吗,为什么不敢打电话告诉振风告诉他你现在在哪里,你在干什么,如果连他都知道了,我发誓,从此我不会再介入。”

我不要这样,我一定不要这样,不管怎么样,掺入了席以参,一切都变得很复杂,我看着她说:“我为什么要告诉振风,一切都可以让老天决定它是不是该被揭晓,既然现在不是时候,我就不会把这层纸捅破,不劳你费心了。”说完我要穿病号服进去看看席以参。

“如果我刚好在这里,是不是你就要跟我解释所有的事情。”这个时候林振风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怔住了,好久好久才说话,“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突然我明白了什么,我愤恨地瞪着安宁,她无畏地看着我。

“你不用怨恨任何人,是老天带我来的,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要不我永远不知道你可以背着我做什么。”林振风说。

他的眼神突然冷漠得好可怕,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指节发表,他很想歇斯里地地朝我吼。

我知道他的脾气,他最讨厌被人骗,他最讨厌被我骗。如今我却这么明目张胆地骗他,他又怎么可能不恨我。

“难怪你就算报考了异地的学校你都不会难受,难怪每次我难受的时候你总是在安慰着我,其实都是因为你不在乎我,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对我平衡点,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不会考虑我难不难受,而只是过来看你的前男友。”他说。

我难过地说:“请你不要这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直爱着你,我从来不会分掉对你的爱,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跟席以参与你跟安宁一样,我们都是蓝颜,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会难受,我会来看看他,难道这样有错吗?你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怎么在这个事情上你就不能体谅我点呢?”

我是多么希望他能体谅我,我希望他不要老是把危险无限放大,我好希望这件事情的结局是我们可以手牵手离开这里,我要给安宁一个她不想看到的答案。

可是林振风说的话让我的心坠入深渊,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日子里,就算我偶尔想起,也能够让我泪流满面,那些话,那些他做的事情,就像一根一根的针扎在我的心上,让我的心慢慢地疼痛起来。永远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