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灯火明亮,打着暖气,宛如暖夏。
孟家众人在见到贺佩玖那一刻,谁不是遍体生寒,好像有无数鬼手从地上伸出来,生生要把他们拽到深渊去。
唐敏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面色如常,理了一番狼狈,寡情的脸色对着讨好的笑。
“七爷,您怎么来了。”
说罢,掐了下木桩子一样的儿子。
孟絮这才有些回神,身体簌簌发抖,脸色死白,上下牙齿磕碰不止,破碎的嗓子,断断续续叫出几个字。
“小,小叔。”
贺佩玖搓着指腹,“我可担不起这声七爷,孟夫人!”
“京圈变天,你孟家只手遮天,只怕下一个就要翻了我贺家吧!”他口吻温吞,字正腔圆,京腔明显,慵懒散漫。
无半点戾色,反而一股子苏味。
可有时候越是这般,戳在心口才会越疼。
唐敏心中徒然一紧,脸色青白,心已经跳到嗓子眼,身子软得就快站不住。
她哪里能够想到贺御跟姜家认识,更不会想到,久居碧云寺修身养性的贺七爷,居然不远千里来了宁城。
“七爷,这件事是误会。”贺御面前,唐敏哪里还敢张狂,就怕低姿态摆得不够惹来这位爷心里不悦。
“误会?”
贺佩玖深凝一眼,眉色间很淡,却挂着层雪霜。
“保镖在姜家动手是误会?孟絮准备强抢小姑娘是误会,还是你孟夫人刚刚讲的话是误会……”
“或者,是我把你冤枉了?”
“七爷,您言重!”唐敏声音发颤,身体抖如筛糠,挪一步的力气都没有,扶着孟絮的轮椅扶手才不至于跪在地上。
“是我一时口不择言,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我也只是听人介绍,看过照片,觉得姜小姐粉雕玉琢着实漂亮,私心想把这婚事给阿絮订下,或许是聘礼不够周全才引来……”
“孟絮瘸了一条腿,还想娶别家姑娘?”
“他,配吗!”
他轻描淡写的打断,但口吻骤然一沉,“你这把岁数,怎的越活越回去?”
唐敏身子一恍,嗓子眼憋出一口老血。
垂下的指尖捏紧,奉承的应着。
“七爷说得对,阿絮不配。”
被说道这份上,唐敏只能附和不敢反驳,饶是心里在憋屈。
孟絮就更不提了,畏惧这位小叔,恨不得马上爬出姜家。
一时间,客厅一片死寂,针落可闻。
姜年站在姜老旁边,看了眼沉吟的爷爷,在细细打量这位‘小师叔’,眸子在那根手杖上盘桓。
脑子里忽然跳出四个字。
【瑕不掩瑜】
就算他腿略有不便,但久居高位,这般气度做派。
也是人中龙凤,凌驾众人之上。
骨相太过优越,这样的气氛之中,姜年所有的目光都被他紧紧攫住。
昆山美玉,苍穹明珠。
太过耀眼!
“年年。”
姜年躬身,说话都不敢太用力,“爷爷,怎么了。”
“来了这么久,连杯茶水都没有。你亲自去泡茶,贺御你的口味……”姜老征询贺佩玖的意见。
人家是来帮姜家的,自然半分不敢怠慢。
“客随主便,您安排便是。”他回了句,余光再次看了眼小姑娘。
的确粉雕玉琢,好看至极。
难怪唐敏不远千里来姜家提亲,孟絮还想强抢。
“那就泡一壶太平猴魁,以前在师父那儿都是喝这茶。”姜老说了句。
姜年迈步时余光打量他一眼,目光再次相抵。
耳根又红透,脚步急促的绕过沙发,心慌意乱的躲去厨房。
只是没走两步就传来咳嗽声。
小姑娘声音细软,就是咳嗽也比寻常人好听。
贺佩玖的嘴角漾开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偷偷摸摸的看他?
这好像是第二次了吧。
在想要看得仔细些时,姜老慢悠悠的说道,“年年身体不好,受得不寒凉,一入冬就生病,到处寻医问药都没用。”
“我也是见四处求医无用,才联想到一些偏方。说女孩成家以后有些病就会慢慢好……”
“是我糊涂啊!”
姜老跺了两下拐杖,心中愤然明显。
而他口里说的杨氏也是姜怀远第一任妻子。
杨氏就是从中牵线搭桥的,开罪不起京城孟家,从姜老到家,就缩到角落降低存在感。
哪儿料想忽然一把火烧到自己,脸色难看之极,骤然间从青转白。
因为紧张害怕血液减少,忽觉一阵刺骨的凉意,涂着口红的唇干涉皲裂,质量不好的口红分布不均,脸上的妆也少许脱落,实在难看。
“爸爸,这件事……”
“谁是你爸爸?”
姜老忽的拔高声调,苍劲的一眼横来,“你已经跟怀远离婚,卷走姜家半数财产多年,这时候跟我轮亲近,你算个什么东西!”
姜年端着茶具回到客厅时,倏地传来‘啪——’的一声。
挨打的正是杨氏,而打她的是姜怀远!
“你这个白眼狼,姜家待你不薄,你居然想法设法的把年年推进火坑。当年离婚,你不要孩子,选择一半财产时,可曾苛待过你。”
“年年与你只见过寥寥数次,你究竟存着什么心思想要这样害她!”姜怀远这阵心里燥得不行,真想两脚踹死杨氏。
离婚十几年,还来掺合姜家的事,险些把他女儿推进火坑,这种人着实可恶!
杨氏被打得脸颊红肿,毫无血色的脸上一片猩红!
“姜怀远,你做什么,丢不丢人!”
姜老喝叱,就算杨氏做的事可恶至极,一个男人大庭广众对一个女人动手也说不过去。
姜年挑眉看了眼,没作声。
蹲在茶几旁,捋了捋滑落的耳发,撩起两边衣袖开始烹茶,紫檀的玉兰杯,透着几分古拙,在她细细手指间翻转尤为好看。
家里有暖气,露出的肌肤染着白里透红。
精细的轮廓嵌着双瑞凤眼,眼尾细长,略微上挑,瞳仁黑暗分明,眼神清澈,神光内敛。
眸色温凉,盈盈水色。
眉如远黛,秋水化眸。
勾起的黑发中露出小小润白的耳朵,左耳垂上有一点淡淡的殷红。
是颗痣,确如朱砂点了样。
白里透着一点殷红,生生的诱人。
贺佩玖多看了小姑娘几眼。
懒懒的摩挲着指腹……
小姑娘生的着实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