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雨滴宛如线帘一般,沿着廊檐急速的往下坠。
“年姐姐,怎么不讲了。”
姜年收回目光,扯了扯被子,撑着脸颊,犹如一副静谧的油画。
“想了点事,讲到哪儿了。”
“讲到变蝴蝶。”他往姜年面前靠了靠,非常有求知欲,“为什么梁山伯跟祝英台要变成蝴蝶啊。”
“现实所迫,被逼无奈。”
“变成蝴蝶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姜年点头,刮了下他鼻尖,“当然了,就是因为变成蝴蝶才能在一起,所以以后看见蝴蝶别去追了。”
小时移表情深沉的想了会儿,“他们是死了吗。”
“没有,只是换了种新的存在方式。咱们咚咚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也要对人家很好,从一而终噢。”
“那我爸爸和妈妈也会变蝴蝶吗?”
这个问题问的姜年愣怔下,沉默几秒,把他抱怀里,“咚咚啊,爸爸妈妈远离我们,但他们会陪着我们。”
“如风,如雨,如阳,如月,守着我们,护着我们。”
“等咚咚真的长大,他们就会变成星星,在每个夜里以他们的方式陪伴着。”
窝在怀里的时移,扑闪着葡萄般的大眼。
沉默一晌,他更是用力抱着姜年。
“年姐姐,你真好。”
“这么好……”
“当我妈妈吧。”
姜年:“……”
这小孩子不按套路出牌?
前一刻明明在煽情,后一刻怎么就突发奇想冒出这么一句?
姜年哭笑不得,“呃,这个事,也得你爸爸愿意娶我啊。”
“愿意的,爸爸做梦都愿意。”
她算是看出来了。
她家七哥带出来的孩子,性子还是随七哥的。
……
翌日一早。
小时移心满意足,高高兴兴的起床。
浴室里,姜年已经把牙膏,温水,洗漱用品全部准备好,连衣服都准备好规规矩矩的放在床边。
小时移可开心了,洗漱的时候都在哼歌。
洗漱完下楼,嘴巴跟抹了蜜一样,挨个给诸位长辈问好,对姜老更是体贴周到得不行。
“今儿是怎么回事啊,也太会招人喜欢了吧。”老太太路过客厅时打趣句。
贺川知在饭厅用早餐,拿着晨报,面前搁了杯咖啡,撩着眼皮瞥了下,抵了下眼镜。
“姜小姐昨晚陪着咚咚,温柔体贴,他心里高兴。”
老太太心里直乐,“年年没做过母亲,照顾起孩子来耐心又细致,真是不错。”
小时移的大嗓门,早就跟众人炫耀一番。
逢人就问今天的衣服好不好看,而且特骄傲一个劲儿的说是年姐姐挑的。
要不是贺佩玖离开得早,指定要跟渣爹面前好好炫耀番。
**
九点多,北舞院。
办公室里,姜年端着杯热水,眯着眸子在看窗外,热水喝了两杯,外面走廊才传来脚步声。
带头的是北舞院副院长,随后是现代舞系院长,副院长,古典舞系院长,还有几位没见过的校领导。
姜年起身,理了理衣服目光跟着看过来。
“姜年。”
“马副院长。”她点头问好。
“根据学校的讨论,决定取消你舞蹈联赛的资格。”马副院长掷地有声,非常有官威的坐在会议桌上首位。
“其原因有两点,第一网络上这两日关于你的言论很多,对于你是否推贺伶下楼这件事众说纷纭,截止目前未有任何结论,不论是你自身还是北舞院都受到很多网友言论攻击。”
“第二个原因就是你跟于恋之间的矛盾。于恋的腿有轻微骨折,为了舞蹈联赛她愿意带病上场,这件事故的起因也是你,综合多方面考虑,才决定取消你比赛资格。”
“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很不好受,但请你理解校方的考量。舞蹈联赛不是每年都会举办,事关整个北舞院的荣耀和名誉,还得为数万师生着想,不得不暂时委屈你……”
‘啪——’
一次性水杯掷在桌上,杯子歪斜,里面剩余的水不多,没漾出多少。
“姜年,你好没规矩!”有校领导看不过眼,出声斥责。
当着马副院长的面摔杯子,不就是发脾气吗?一个学生,敢跟老师这样,成何体统!
“怎么,我被莫名其妙取消比赛资格,还不准我有点委屈和脾气?”姜年挑起眉梢,冷涩的看向斥责她的校领导。
“什么叫莫名其妙,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心里没点数?”
被个学生呛声,哪个听了都受不了,何况他是学校领导,这样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贺伶的事也有两天吧,你什么解释都没有,听说贺家还去警局报案,不就等于变向佐证你推人下楼这个事实。”
“还有昨天去彩排,众目睽睽之下,为什么于恋一口咬定是你不去咬定别人,你这样的行为学校没追究你责任已经是手下留情,你还在这儿发脾气,算怎么回事!”
“呵——”
姜年轻嘲的冷呵声,身体靠着椅背,神色笑容皆是讥诮。
“谣言止于智者,现在看来,北舞院里的智者也没几个。”
“这位领导,请问您是亲眼看见我推贺伶下楼,还是看见我故意针对于恋?警察都不敢下决断的事,怎么从您口中讲出来这么信誓旦旦?”
“不好意思,学校取消我参赛资格这个决定我不同意!”
姜年也是掷地有声,而且口吻是不容置喙的干脆。
黑锅她不背,冤她也不受。
所有属于她的东西,任何人不能以任何借口拿走。
“姜同学,你冷静点……”有人出声想要缓和下气氛,做和事老和稀泥。
她偏头看来,目光凿凿,“抱歉,这个时候我冷静不了。俗说话,捉贼拿赃,捉奸在床,就目前事态发展来看,就是网友自己臆想的一面倒。贺伶摔下楼究竟怎么回事她心里最清楚,如果她有十足的把握,人证物证齐全证明我是凶手……”
“那现在我应该在警局被拘留,接受审问,而不是坐在这儿让各位毫无证据指责,甚至剥夺属于我的权益!”
刚刚斥责姜年的校领导冷哼,“你这说法,就是你是无辜的,我们把你冤枉了呗。”
“本来就是把我冤枉了,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姜年直接怼回去,一个校领导,跟一个学生说话阴阳怪气。
就这种素质,和辨别事情的能力,怎么做到校领导的。
“你,你简直在强词夺理!”
姜年的嘴利得很,校领导讲不过他,也就只有勃然恼怒。
“难道诸位不是在咄咄相逼?没有论证的事就取消我比赛资格,作为受害者没有替自己辩解的资格吗?”
“抱歉得很,我这人讲理的时候讲理,若要跟浑人耍起浑来也是够缠人的。倘若各位领导拿不出实质证据来证明我品性有问题,比赛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去参加……”
“反正我同傅五爷比较熟悉,相信我这小小的需求,傅五爷能卖我一个薄面。”
这股火气,姜年憋了一早。
今天是周末,本来该在家里休息,用早餐时先接到辅导员电话,随后又接到林教授亲自来的电话。
让她立刻去学校,学校要讨论她的参赛资格。
火急火燎的赶来,喝了两杯水,得到的结果却是取消。
于恋犯贱来招惹她,若不是贺伶的事耽搁了,能让她安然无恙到现在,早上门讨公道。
哪儿成想这不要脸的两母女,居然在背后耍手段,以学校方面来压制还取消比赛资格。
真给她们脸了不是!
“马副院长,我也不同意取消姜年比赛资格。她自己编排的舞非常好,我跟几个教授讨论过,必胜把握高达九成。”
“而且姜年说得很有道理,警局是公正不阿之地。他们都没做出结论,目前为止姜年是清白的,一个清白的学生为什么要取消她的比赛资格?”
林教授忽然出招,一记重锤锤下来。
古典舞系院长,也温吞缓慢的补了句,“我也同意林副院长的想法,姜年同学的事未有定论,她是北舞院优秀的学生,我们不能单方面看网络评论就委屈自己的学生。”
“取消她的参赛资格是不公平的,如果我们这么做就等于变向在鼓动不明真相,胡乱跟风的网友,取消一个人参赛资格是小,你们可考虑过姜年同学要如何立足?”
文教授说这番话时口吻非常重,直勾勾的看向马副院长。
姜年当时参加比赛的舞蹈视屏文教授看了,还跟林淼抱怨过,这么优秀的学生怎么跑去报考现代舞。
收到古典舞系,那就是一颗未来的新星啊。
马副院长没有做声,低眉垂眼,吹着热气腾腾的茶,倒是另外几个校领导互相打量,表情很不可思议。
会议室讨论时,林淼跟文教授都没做声,一副你们怎么安排都可以的态度,怎么这个时候来反水?
可不是置他们于不义吗?
姜年扫过两人,眼眸中带着感激。
没想到,北舞院还有替她说话的人,她都以为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为于夫人在背后做手脚,个个都想要来踩一脚去邀功。
“文教授,林教授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有可能是警局那边还没查清楚,说不定明天,后天结论就会出来……”
“让姜年继续参赛,到时候可就事覆水难收。因为她一个人牵连整个北舞院,这个后果,我们赌不起。”
有校领导依旧很努力的在说服众人,想把姜年的名额刷下来。
拿人手短,事情办不好,多难看。
“如果我没有做这些事,最后查清是被冤枉的,这位领导您能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姜年沉着眼眸,秋水的眸子里寒霜浸透。
“舞蹈联赛的名额是我凭自己本事争取来,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想砍掉我参赛资格,以北舞院名誉声誉来向我施压。”
“贺伶与于恋一事,若真的非我所为,我的名额又被你们砍掉……”
“谁愿意承担这个责任,我马上退出就是。”
她目光清凉透彻,缺如坚韧看不见的细线,射过来时慢慢的勒住众人的脖颈,以凌虐的方式慢慢剥夺掉呼吸。
一张大网落下,谁都逃不掉!
“你……”校领导被姜年质问得哑口无言。
“你想要我们怎么负责?”
有个挨在马副院长的校领导开口,典型的国字脸,面色寡冷几乎没什么神色,声音也很低沉,十分有厚重感。
这位是董事局来的人,在董事会很有话语权,众人都喊一句雷总。
“很简单,这次舞蹈联赛我是奔着冠军去,我们可以立一个协议,我自愿退出比赛,如果事情调查清楚并非我所为,北舞院许诺我舞蹈联赛的冠军,并且让我在桃李园种一棵树,挂上我的名字!”
“我的新闻,必须连续三天在京城排前五的最大社交平台公开向我道歉!”
这些要求,听得在场所有人脸色一变。
全国性的舞蹈联赛,直播性质,向姜年许诺冠军之位?并且要在桃李园种树,还要连续三天在社交平台想她道歉?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白日梦做的太多!
“倘若你就是凶手呢?”雷总面色不改,反质问姜年。
姜年沉吟刻,浅浅一笑,艳色灼灼。
“没有这个‘倘若’!”
“你,你这完全是在胡搅蛮缠!”把校领导给气的,直接拍案而起,若不是仅有的素质教养在提醒着他,只怕此刻要破口大骂了。
什么玩意儿,敢提这种要求?
北舞院百年院校,还没遇见过这么猖狂得学生!
“如果我今日在场说了半个夸大其词的事,事后不论北舞院提什么要求,我姜年绝不反悔!”
她直接无视掉跳梁小丑样的校领导,灼灼眸色盯着雷总。
……
北舞院办公楼下。
轿车里,贺佩玖支着脑袋,指尖懒懒的滑动着平板。
又一晚后,无数谩骂姜年的言论被删除,修改,清理,据官方统计,这两日被封号者达到数万人,发表言论被篡改,删除,清理着超过十万。
现在第一条热搜不是姜年,而是……
【微博被不知名黑客攻击!】
‘不知名黑客’。
贺佩玖勾起嘴角,漫不经心的搓着指腹。
目前为止,世欢那边没传来消息,就证明这个背后帮助姜年的人还没锁定。
姜年的身边怎么可能藏着这么厉害的人物?
昨晚跟姜夙聊了好久,几乎把姜年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事都事无巨细的了解遍,任何觉得可疑的人物都让人去调查。
没有一个可以和这个‘黑客’挂钩,等于查到现在依旧是半点消息没有。
驾驶位,贺庄从后视镜打量着他的表情,手指有节奏的点着方向盘。
“七爷,姜小姐上去这么久,那些人会不会为难她。”
“您就放心让姜小姐一个人上去啊。”
一早,姜年早餐都没吃完,就说要来学校办点事。
个个都没有怀疑来学校的目的,是在来的途中姜年才跟贺佩玖说,学校这边要找她麻烦。
还想着,七爷出面,又能近距离吃点瓜。
谁知——
让姜小姐一人去面对,您老在车里刷微博玩儿?
贺佩玖撩起眼皮,“你觉得年年会吃亏?”
“那可说不定,怎么讲都是校领导,姜小姐是学生……”贺庄又看了眼后视镜,“您觉得姜小姐能够力挽狂澜?”
“在你眼中,年年是只小白兔吗。”
贺庄斟酌着这个问题,生怕是送命的。
沉吟会儿,小心的回答,“姜小姐是朵娇嫩的花儿,虽然身上长点刺,却还是容易叫人欺负。”
七爷是个妻奴,把姜小姐夸的越好,七爷越高兴。
“姜小姐是小兽,会在乎其不意的时候扑上去咬人。”一直没说话的武直忽然讲了句。
“小兽……”贺佩玖回味着这两个字,指尖抵着喉结轻抚两下。
姜年骨子里的确是小兽。
指不定什么时候,扑向谁咬一口,锋利的利齿穿过骨肉,非得咬下一块肉才作数。
贺庄直拿白眼瞪武直。
就你聪明,就你会拍马屁,就你能耐,看着老老实实,想不到花花肠子这么多。
没好气的回头,就看见姜年,“姜小姐出来了。”
没有几步距离,姜年自个已经跑过来。
身上润着些晶莹的水珠坐进来,冲他明艳一笑,“我饿了七哥,带我吃点好吃的吧。”
武直把抽纸盒递过来,贺佩玖抽了几张,握着她带着凉意的手腕搂怀里,耐着性子帮她擦水珠。
“伞呢?”
她乖巧的仰着小脸,眸子澄净明亮,眼中好像有无数散落的花瓣。
艳美妖娆,水暖花娇。
“在办公室拿掉了,又不想在上去,没几步路。”
贺佩玖深凝着她,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眼风火热,缱绻缠绵,喉结不受控的滑动,俯身贴来,埋首在唇瓣。
“年年……”
“要接吻吗?”
姜年吃吃的笑起来,点了下头,就凑上去含着他唇瓣,依旧不太熟练的吮吸,啃咬。
毕竟车里还有外人在,她也就点到为止。
白皙的脸颊,染了艳丽的绯色,眸子妩媚娇软,嘀咕着,“七哥这个提议,真好。”
“没受委屈?”
“没。”姜年摇头,瞥了眼前座,想拉快点距离,下一秒就让他又搂回怀里,手指拖着下巴,微微挑起。
“躲什么,七哥还没亲够。”
“可这是……唔。”
前座两位,非礼勿视,非耳勿听。
武直还是神色如常,就是偏头看窗外的时候,不小心露出泛红的耳根。
要命的狠啊,渍渍的水声……
听的人头皮发毛,简直是魔鬼!
北舞院,办公楼。
姜年离开好一阵,办公室的会议才结束。
林淼同文教授一道出来,两人对视眼。
“孙女送了新茶,要不要去尝尝?”文教授邀约,林淼自是不敢拒绝,她还在国舞团做首席的时候,文教授已经是圈子里大神级人物。
得过的殊荣,奖项,要细细列出来,得四五篇A4纸那么多,这样的大神级前辈在舞蹈圈子里极为受尊敬。
林淼没拒绝,“文老相邀,那我就叨扰了。”
文教授挥挥手,一点架子都没有,特别和善可亲,“咱们都在北舞院任职,你也别太客套。后浪推前浪,舞蹈啊,还得仰仗你们年轻一辈继续发扬光大。”
“姜年的古典舞基础是真的扎实,看得出受过名家点评。我也问过不少授课教授,哪个不是夸那孩子天赋好,又谨小慎微,勤劳刻骨,重点是对擅长之事存着敬畏之心。”
“网络上那些东西我不看,我就凭姜年素日行为言行来做判断。”
“贺伶跟于恋一事,猫腻太大。”
文教授温声细语的分析着,老一辈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跟现代人不一样,仅凭网络上一些不切实际的谣传,就真的去判断一个人好坏。
林淼点头,心里松了口气,“文老说得对,也谢谢文老今天替姜年说话。于夫人昨晚跟好几个校领导碰头,今天一早就说要取消比赛资格。”
“作为现代舞副院长,自然不能看着学生受委屈。”说道这儿,林淼笑了,“还得多谢文老您帮衬,否则只怕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你又跟我客气了不是。”
文教授笑起来,拍了林淼两下,任重而道远,“我家孙女很喜欢姜年,很期待她在舞蹈联赛的表现。林淼,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好好培养,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