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雾散,得见曦光。
姜年这一刻才知道,什么叫寝食难安,作为人的本能却可以被外力全部打破。
她再也不怀疑那些狗血小说,当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可以做到目空一切,所有人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存在。
“醒了?”云暮姿坐在旁边,看她醒来柔柔一笑,在微光之中,好像有点母亲的影子。
“小姨——”
她心头一软,扑过来搂着云暮姿的腰。
没原因的就想撒娇。
“小姨,你眉眼跟妈妈好像啊。”
云暮姿神色微楞,舒心一笑,揉着小脑袋,“我眉眼跟你姥姥很像,我跟你母亲是姐妹自然像。”
“你姥姥年轻时是标准的江南美人,所以咱们年年才会这么漂亮。”
埋在怀里的姜年轻轻笑起来。
七哥回来,所有的阴霾没了,好像下一秒爷爷也能平安无事的醒来。
昨晚贺佩玖到医院,贺家都没回,下了机直接来见的姜年,这种情绪下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就是姜年很黏很黏的抱了好一会儿。
在他怀里困了,才把人送到病房。
“爷爷怎么样。”姜年仰头,昨天哭得太多,一双眼现在还是肿的。
“今天稳定下来,熬过今晚就度过危险期。”
“饿了吧,去洗漱下,我把粥给你热一热,贺家一早送来的。”
“嗯。”
……
粥吃到一半,探望的人就陆陆续续来了。
姜怀远,姜夙,童函,郁叔叔一家,贺虞宁,贺川知,贺佩玖……
“年年,吃了饭就回去休息,今晚我跟姜夙在这儿。”
姜夙瞄了眼姜夙,“哦。”
在吃饭的时候,郁佼人凑过来跟她耳语,“怎么童函也在这儿,姜叔叔对她可好,当半个女儿一样。”
“是她救了爷爷。”姜年说,看了眼童函,眉眼微微一沉。
童函还是对贺七爷念念不忘。
今早得知贺佩玖回京,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从头到脚的风格都跟姜年雷同。
郁佼人心里还是不舒服,轻嗤,“救了姜爷爷感谢是应该的,但没必要关系好的跟一家人似的。”
“刚刚在停车场遇见,一双眼就黏七爷身上扣都扣不下来。”
“如狼似虎盯着别人男朋友算怎么回事,就算要婊也不要婊得太明显吧。”
姜年抿抿唇,嫌聒噪的瞪她眼。
“年年。”
贺虞宁聊了阵也坐过来,亲昵的拉着她的手,“今早我们已经教训过贺御,这混小子以后再干做这事跟四姐打电话,我保证打断他的腿,让他哪儿都去不了。”
说真的,姜年倒不觉得七哥会受什么重罚。
可一想到那条马鞭,心还是咯噔一样,目光追过去隐约有些担忧。
贺虞宁看她紧张的眼神轻轻一笑。
贺佩玖是今早七点多回的老宅,家里人的确想好好收拾他一番,但细细想来他又有什么错。
贺老就是抽烟一言不发,老太太一边骂一边掉眼泪,众人都不好动手,还有肖姥姥跟云家人看着,就算做做样子也是要做的。
可是吧,已经打算好教训番,揪着他衣襟一扯——
满脖颈的咬痕,闹得众人都挺尴尬。
昨晚姜年也是撒气,半点没口下留情,就挑着脖颈,锁骨咬,得咬出血才作罢。
骗她,还什么尽早回来,受伤了。
真的是说到做到,头发都没掉一根,用这事来骗同情。
就算媳妇儿把他咬死,贺佩玖也得宠着,搂着小姑娘贴在耳边私语,“你怎么知道我没受伤,又没脱衣服检查。”
“你要是受伤藏都来不及,还会跟我在这儿装可怜?”说罢,姜年不服气又狠狠一口。
“嘶——”
也就一秒的功夫,她就被压在身下,重重的吻着嘴角。
“年年,越说越来劲儿是不是。”
姜年来劲儿的反驳,“骗子,说你两句还不服气,你想怎么样!”
贺佩玖冷笑,合着恶狠狠的警告,“要不是机会不合适,看我怎么收拾你!”
然后,倒没擦枪走火,就是嘴角被亲的发肿,加上些鲜艳的小草莓。
最近姜年都是一副浑噩状态,差点连舞蹈联赛都玩儿脱,贺佩玖回来她的心也放下,吃过早餐后贺佩玖就带着她回了四季云鼎。
没有什么香艳的情节发展,姜年就窝在贺佩玖怀里,痴迷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根本不需要怎么哄就安心的睡过去。
这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
姜年醒来后坐的第一件事就是盯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反反复复都在重复早上离开时医院时姜怀远说的那句话。
“你爷爷很想看见你夺冠……”
这是一句压力极大的话,若说姜老平安无事的醒来一切都是皆大欢喜,可万一没有挺过来这就成了姜老最后的遗愿。
翻来覆去想了半晌,有点心烦,闲着没事就想去刷刷微博。
好嘛,吃瓜群众的态度永远都是那么积极。
【震惊!文物修复匠人摔倒,身份竟然是姜年爷爷!】
【十二进六的比赛,是对手给机会让姜年侥幸晋级,还是因其强悍背景,电视台暗箱操作?】
【素人蒋杳杳VS七爷女朋友,谁是最后胜利者?】
【预测,舞蹈联赛冠军非姜年莫属!】
……
没有上热搜却全是让人难以忽视的热门话题。
蹭的一下,姜年坐起来,把相关几个报道全都看了遍,内容皆是大同小异,都在暗指她除了有贺佩玖撑腰外,还有云家在背后助战。
一个普通的舞蹈联赛,摆明是贺佩玖跟云家想要捧她上位,傅家,明家为了‘广结善缘’全程配合。
其实,在看见热门话题前一秒,姜年已经生出退赛的比赛。
爷爷摔倒住院,危险期都没有渡过,夺冠固然重要,可在经历这样一番糟心的经历后,很多东西一瞬间都看得很淡。
可是——
在拜读过如此不负责任的言论后,退赛什么的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想要在舞台上一较高下。
“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若无其事的放下手机,抬眼看着踱步而来的男人,一时想到武直说过早年他险些丢了半条命。
非常灵巧的蛇皮走位爬到床尾,笑盈盈的看着他。
“七哥……”
“嗯?”
“没什么,忽然想脱你衣服。”
说干就干,压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捏着衣摆的边缘迅速往上一揭。
腹肌,人鱼线,鲨鱼线警告!
这个男人居然比女人的肤色还要白皙,完美线条像雕刻在身上一样,别说当兵时留下的旧伤疤,完美的就如一块打磨后的美玉。
贺佩玖垂着眼眸,指尖抵了下鼻梁的眼镜,嘴角勾起邪肆的浅笑,从她手里接过衣摆特野欲的高高挑起。
“年年,你想看什么,嗯?”
“我……”她乖巧的跪坐在床尾,眼神半遮半掩的从匀称的肌理上挪开,拨了下耳发,露出的耳朵整个红透。
“他们跟你讲了什么?就看上身作罢,下身要不要看看?”他脸上笑容加深,口吻轻缓揶揄,特别蔫坏的还拖长后面几个字的尾音。
调笑意味很明显,看她出糗还笑得这么开心。
“自己男朋友,看看怎么了,犯法啊?”
姜年被逗弄得愠怒,扭头回来,迎上他目光……
“犯法倒不至于,还以为你……”
“想要七哥了。”
这人说着说着就俯身贴近,抵着她眉心,缱绻温柔的眸子漾着浅浅的笑意,光彩琉璃,浓稠深邃。
姜年不争气的红了脸,想要躲避。
心里直骂这人忒不要脸。
“别动,小骗子。”低沉的嗓音飘来时,嘴角被他啄了下。
姜年挑眉,义正言辞,“我怎么成小骗子了,骗我的明明是你!”
“哪个小骗子骗我说剪了头发,嗯?”
姜年更是气闷,“我的头发,剪了又怎么样!”
说真的她哪里有什么心思去剪头发,就是昨天比赛做的造型,看着很像头发剪短的样子。
医院热水房昏黄,那时的贺佩玖满心满眼都是小姑娘,哪里注意到这么多细节。
……
晚上快八点,两人到医院。
姜老的身份被爆出,记者已经闻讯赶来,除了提问姜老身体情况外,还言语间内涵下舞蹈联赛的事儿。
贺佩玖护着姜年穿行在人群中,面色阴鸷,没做任何回应,却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两人上楼没多久,钟教授跟童函就一起下楼。
姜老病倒,楚帛书修复工作还需要继续,已经让贺家保镖护着,还是被人群密麻的记者给堵得水泄不通。
“钟教授,姜老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吗。”
“对于姜老摔倒在文物修复所,贵所有采取对应的措施吗?”
“姜老已经退休许久,听说这次是为了修复楚帛书才重新出山,鉴于姜小姐的关系修复所对姜老是否有特殊照顾?”
“这位小姐就是发现姜老摔倒的工作人员吧,可不可以请你聊一聊当时的情况,是意外还是人为……”
……
贺七爷他们不敢强势逼问,但钟教授跟童函是普通人,为了拿第一手爆料新闻记者们也是拼了。
“不好意思,关于姜老的问题暂时不做任何回答,也谢谢各位记者朋友关心。”钟教授也常跟记者打交道,多少晓得些门道,一路紧护着童函上车。
在这边被围得水泄不通时,一辆黑色轿车摁过喇叭强势挤进来,气势来势汹汹恶鬼一般的记者也不得不稍作退让。
当然,也有血气方刚的年轻记者不服气,护着昂贵的相机被挤得连连后退。
“谁家的车啊,这么开是想撞人么!”
“嘘,你闭嘴吧你,找死吗!”有老记者怒斥,他可不想被牵连。
轿车停在医院门口,副驾驶的人去后座开了车门。
几秒后,一只好似玉雕的手伸出来扶着车门,随后就见一人影出来。
迷人的桃花眼撩起,角度微偏,眼中噙着萧杀凉戾,简单的白衣黑裤,欣长高挑,清贵逼人的气势浑然天成。
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愈发润的手骨修长漂亮。
燕四爷,燕薄询。
狼灭一出,噤若寒蝉。
燕薄询立在灯牌洒落的光芒中,整个人矜贵冷艳,黑夜群星与之交相辉映。
浮世万景艳灼灼,世间再无这般人。
“呵——”
燕薄询笑了下,“怎么不吵了,怎么不拦了?就这点职业素养?欺软怕硬怎么做记者?”
“谁有胆量,拦我一个试试。”
用最柔的嗓音,说最狂妄的话。
记者们跟霜打的茄子,一个个垂头丧气,正眼都不敢瞧一下。
这群记者也是幸运,倘若早前贺七爷一人来,也能亲眼见识下什么叫王霸之气,庆幸之余也倒霉。
怎么随后就遇上燕四爷了。
今晚最邪性的事儿还在后面,紧随其后还有辆轿车。
有人偷偷瞄了眼车牌,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京字打头,首字母F,黑色轿车,双庆女神车标。
保镖开道,后座下人,非常年轻的一个男人,戴着金丝眼睛,黑色的西装革履,胸前凤凰家徽。
靠,凤家的人来了!
摔倒的不过是一位匠人,在宁城小小的书香门第世家,怎么连凤家都闻风而动。
不远处的轿车里,童函一直盯着前面的动向,见了众人这样十分好奇,问身旁的钟教授。
“他们是谁啊。”
钟教授两手抓着方向盘,也是啧啧称奇,“那位白衬衣的是燕四爷,身旁那位应该是……”
隔得有些远,还有人群遮挡,看得不真切。
钟教授也没认出那人是谁。
反正在那两人现身后,围堵在医院的记者就鸟作兽散。
“你怎么来了。”燕薄询睨了眼旁侧的男人,“就不怕贺御来了火气,把你从医院丢出来。”
男人微微颔首,姿态恭谦,“七爷想要泻火,我一定受着。”
“不受着你想怎么,还敢跟他动手不成?”燕薄询撩了下眼皮,眼底滑过一抹暗色,“因为这事儿,贺御没少在姜年面前挨数落,惹姜年委屈成这样,凤三真以为这账就此揭过了?”
“四爷教训的是。”
少倾,燕薄询嗤笑声,“凤三是怕挨揍所以让你来?”
“三爷他……”
燕薄询嗓音骤然一沉。
“我没兴趣知道,这笔账我也记下了。最后一次,再让贺御做这么危险的事,兄弟都没得做。”
“他要没钱养私卫,这钱我燕家出,没钱找人办事,我燕家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别人的命如何我不管,除了贺御谁都行!”
男人面色不改,连声音都没有起伏,“四爷的教训我记着了。”
身旁燕家的保镖互相对视眼。
要不是自家爷性取向正常,他们都快怀疑自家爷对七爷是不是……
小贺家贺子午有句话说的不假。
凤三欠贺御一条命,燕薄询又何尝不欠贺御一条命。
楼上病房。
姜年跟姜夙大眼对小眼,贺佩玖在一旁跟姜怀远相谈甚欢,甚至动作非常优雅的削好一个苹果。
姜怀远挡着他,“给年年吧,我想吃自己削就成,因为你,我们年年可是遭了不少罪。”
“贺御,叔叔就啰嗦一句,别让她在受委屈了。”
“叔叔教训的对,同样的错事我不会在做第二遍,您放心欠年年的我会全部补偿回来。”
贺佩玖从善如流,偏身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姜年。
锋利的刀刃削了点,先尝了尝。
“很甜,吃吧。”
看着苹果,姜年倒还忐忑起来,特别是看见他又细又长的手指……脸色就一阵爆红。
罪恶的手,他怎么就敢这么欺负她!
完全无法回想直视的画面,姜年回想起来就嗓子眼发痒,浑身燥热。
而某个不要脸的老男人,居然一副清白如高洁莲花般。
冲她勾唇一笑,口吻宠溺又自然,“不想吃苹果,那叫贺庄去买些你喜欢吃的。”
“不用!”
小姑娘羞恼的接过,狠狠剜他眼,也重重咬了口苹果。
感觉咬的不是苹果而是某人。
贺佩玖不以为意,闷声笑起来,旁若无人秀恩爱,喂狗粮。
“怎么这么可爱。”
姜家父子:……
拜托,还有旁人在好吗?
一家人可以省去喂狗粮的步骤,看你俩浑身草莓,还不知道你俩有多恩恩爱爱吗!
叩叩叩——
就在一家子‘其乐融融’,具体点是单方面虐狗时传来敲门声。
姜夙去开的门,瞅见燕薄询稍楞,回头看了眼恶狠狠啃苹果的姜年,侧开身礼仪周全。
“四爷,里面请。”
“谢谢。”
燕薄询应该是学过变脸的,不然怎么这么能变。
听见‘四爷’俩字,姜年下意识起身,挨着贺佩玖埋怨紧张的扯着他胳膊上的衣服。
七哥刚回来,这人怎么又来了!
贺佩玖闷声笑起来,拖着她细小的手,托在手中细细的打量……
媳妇儿的手怎么就这么好看呢,柔弱无骨的,抱着他的时候却又是那样有劲儿。
这番小小的互动,燕薄询也是尽收眼底。
忽然就觉得,‘爱情’还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你怎么来了。”贺佩玖问,懒懒的起身,眸子在睇到燕薄询身后那人时,眼中霎时浸染上料峭杀机。
“凤三没来。”
多年兄弟,燕薄询岂会读不懂他眼中的情绪。
“叫了个受气包来,你要是……”
声音戛然而止,燕薄询皱起眉角,偏身睇着门口那把锋利的水果刀,再看凤家来人,左脸颊上有道浅浅的血痕。
姜怀远跟姜夙对视眼,心一瞬提到嗓子眼。
自打贺佩玖暗搓搓的拐了姜年,对姜家众人态度皆是尊重及难得一见的温润,别说脸红训斥,连音调都不曾提高。
可今日,水果刀在他手中俨然是能够轻易夺人性命的利器。
暴戾恣睢,野横狂悖的贺七爷——
果然不是坊间传言。
凤家的人啊,那可是最牛逼的人物。
来人俯身颔首,恭谦如旧。
“七爷心里有气,三爷对此很抱歉。但因为事务缠身暂时没发归国,等三爷回来必定亲自登门道歉。”
“今日无论七爷想做什么,我都诚心受着。”
“呵,那你可真了不起。”贺佩玖冷哂,偏身拍拍姜年的手,忽然迈步对着男人肚子就是一脚。
力道重到难以想象,直接踹出病房,在他还未缓过劲儿时脖颈就被扼住。
身量差不多的两人,他硬是被贺佩玖生生提起来。
走廊冰冷的白炽灯光斜射而来……
贺佩玖的轮廓,一半温润,一半狰狞如鬼。
似神如魔的贺七爷,这话真不是假的。
走廊外三方人面面相觑。
燕家人没得到自家爷示意不敢贸然劝说,凤家人知晓七爷脾性更不敢作声,武直跟贺庄心里哪儿没憋点火。
别说这人是凤三爷身边人,就是凤三爷本人他们也不打算劝说。
“凤倦,掐断一个人的喉管比你想象得简单。”贺佩玖轻声道,手背上暴起的血管清晰可见。
凤倦被扼住脖颈,面无表情的脸色也是一片涨红。
病房里,姜家父子默契的看向燕薄询,只是燕四爷似乎并无出声劝说的打算,反而妖邪的弯曲着嘴角。
“你去劝劝。”姜夙戳了下姜年的肩,心里着急,“真想闹出人命不成?”
“无妨姜先生。”燕薄询说道,“真出了性命,我自然会处理干净。”
姜夙尬笑,我谢谢您这么体贴。
姜年抿抿嘴,背心一片寒凉,一晌缓过劲儿来小跑出来。
“七哥,来者是客。”
沉吟一晌,贺佩玖收手,回身牵着她,那一刻眸子里的嗜血的萧杀之意还未完全褪去,但他却能以这副姿态,悠然闲舒的帮她捋头发。
“吓到了?”
“没,还挺帅。”姜年咯咯的笑起来。
贺佩玖牵唇,对此回答很是满意,乜斜凤倦眼。
“我等和他亲自来跟我道歉。”
“是,七爷。”
凤倦清清嗓子站直,对着姜年躬身颔首,“三爷让我向姜小姐说一声抱歉,谢谢姜小姐。”
姜年轻轻嗯了声,指了下他脖颈。
“没事吧。”
“无碍。”凤倦站直,看了眼病房,“祝姜老早日康复,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姜小姐说一声便是,凤家必定尽全力达成。”
这么郑重其事,倒把姜年手足无措。
想必京城之地想要得凤三爷一份人情的多不胜数,她心里也明白,全是看在她家七哥的面子上。
“谢谢三爷好意。”
寒暄一番,凤倦也识趣,留下昂贵的礼品便离开。
下了楼才摸了摸脖颈,现在回想起贺佩玖那一眼,心里竟然生出一丝畏惧与冷寒来。
默了片刻,拨通一个电话。
“三爷。”
“挨打了吧。”三爷也是料事如神。
凤倦沉默片刻,“有姜小姐在,七爷已经手下留情。”
凤三爷轻轻一笑,‘啧’了声就挂了电话。
话说回来楼上病房。
燕薄询拔下嵌在墙上的水果刀,随手把玩两下。
“对凤倦手下留情,不太像你以往的作风。”
姜夙在倒茶,听闻这话,看了眼贺佩玖。
“你真会挑时间,薄询。”贺佩玖撩着眼皮,神色不明意味却很明显,专挑来陪姜年来医院这么微妙的时间。
但凡换个地方,没有姜年同行,凤倦只怕得丢半条命,至于燕薄询,他心里也是有怨气的。
这两人合计计算他,虽然全身而退,也带回深陷泥淖的战友,委屈的是姜年,是他心尖血肉。
这种事岂是一句‘对不起’‘抱歉’就能了结的?
“姜小姐要的是你平安归来,她心地善良,只要见你平安无事,定会不会跟我们计较太多。”燕薄询言之凿凿。
“说来说去,还不是姜小姐对你情真意切,你若伤了半分,今日动手只怕就是姜小姐。”
“贺御,你命可真好。”
贺佩玖轻哂,顺着这话问,“怎么个好法。”
“姜小姐漂亮善良,心思玲珑,心无旁骛就对你深情一片,把你看得如此重要,心窝子都能掏出来给你……”
“遇到这么个姑娘,还不是命好?”
“就这点词?”贺佩玖挑眉,少倾才摆摆手。
姜夙此刻终于算听明白,贺佩玖就是想听听燕四爷怎么夸姜年,说白了逼着燕四爷自个给自个喂狗粮。
呵呵,这俩人可真会玩儿。
另一边,姜年陪着姜怀远去买东西,每天来探望的人太多,络绎不绝,熟的不熟的,京城的,宁城的。
冲着贺、云两家的,谁不想来跟前混个脸熟,混个机会。
医院附近就很多小食铺,天南海北什么菜色都有,姜家父子都不怎么挑嘴,就找了间餐馆,炒了几个菜。
等餐的时间,姜怀远跟她聊起比赛的事儿。
“网络上那些胡编乱造的东西别在意,舞蹈联赛的含金量很高,都到这一步退赛什么也可惜。”
“你爷爷有我跟姜夙照顾着,不会有什么事,等熬过今晚就看你爷爷恢复情况。我个人想法,别退赛了,就按你之前的想法来。”
“你爷爷肯定也希望看见你继续参赛。”
姜年站在桌前,在打量墙壁上的菜单,少倾才说,“我不会退赛的,已经跟姥姥说过,这一次她亲自盯着我排练,我也不会在意网络上那些闲言碎语。”
“不退赛就好,你跟你母亲一样性子有股子拧劲儿,旁人越说什么你越要做且要做到最好。”
谈起过世的妻子,姜怀远整个人的神色都不一样。
“我当年也是被你母亲舞台上的风采吸引,第一次明白,原来一见钟情喜欢上一个人是那种心情。”
“爸爸,您反对妈妈跳舞吗。”姜年偏头,“就妈妈跟男性舞伴合作,或在台上太过星光熠熠,太多人喜欢的时候,您会有吃醋的想法不愿让她在跳舞吗?”
好多事事后细细回想,她就能弄明白点七哥的想法。
就譬如,比赛完,当天他什么都不说。
却在比赛完一两天后,铆足劲儿欺负她,会在情动之时咬着她耳骨怨念些什么,不是她不想听,只是已经被欺负得无力反抗,别说骨头,就是魂儿都给他撞碎,哪里还能分出注意力却听他讲什么。
姜怀远嘿嘿笑起来,“是贺御跟你说了什么?”
“没,随便问问。”
姜怀远盯着她,一副我都懂的表情,闹得姜年脸皮火辣辣的。
“怎么会没有这个想法,每个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有难以测量的占有欲,贺御有这想法只说明他在乎你。”
“自己爱人的美,谁都想藏着掖着,你母亲在舞台上跳舞的时候,每次我都会生出危机感。”
“倒没看出来,我爸爸还这么能吃味。”
姜怀远被打趣得不好意思,晒她眼,“你这姑娘,越来越没规矩。我看贺御是把你宠上了天,太过娇惯纵容。”
……
两父女打包好饭菜回去时,病房里只有姜夙孤零零一人。
另两人去了江见月那边,一是想问问姜老情况,二来两个蔫坏的东西去欺负江医生了。
姜年坐在一旁,拿着手机刷小视屏,姜家父子一边用餐一边闲谈,姜老躺在病床上虽没醒,但面色已经好转许多。
“江医生说爷爷指标一切正常,证明恢复得很好,虽要熬过今晚但一切良好,不会再有什么事。”
“你就回家好好休息,不会有什么事。”
姜年漫不经心的嗯了声,刷着小视屏却不经意的开口道歉,“对不起哥,是我误会你了。”
那一晚姜夙的确在跟郁佼人打电话,但说的是正事。
郁佼人因为作品的事跟教授发生争执,闹得很凶,她还被教授叫去办公室训斥,身为男朋友应该去陪着。
姜老第二天手术,这时候谁都没法分心。
事情说到一半就听到童函尖叫,之后为这姜夙挨骂挨打郁佼人内疚的不行,好好跟姜年,姜怀远解释一番。
最近姜夙心里也很煎熬,心疼妹妹因为贺御劳心伤神,也责怪自己当时为什么没陪着爷爷。
姜怀远扫过两人,笑了下,“咳,我吃饱了,去消消食。”
两兄妹:……
您借口能不能找找点,这么突兀闹得多尴尬。
病房里沉默一晌,姜夙才说。
“道什么歉,本就是我做的不好,挨骂挨打是应该的。只要爷爷平安无事的醒来,在挨两巴掌也值得。”
“我是哥哥,你年幼,爸爸也老了,家里出了事自然该我扛着。你之前说的很对,不能随便对一个人妄下定论。”
“现在觉得,你跟贺御在一起挺好。能够在战场上拼杀流血,为了战友身处险境,背负着压力带回战友的男人能够有什么坏心眼……”
姜夙挑眉,公私分明,“当然,偷摸拐骗你早恋,对小姑娘下手这事洗不白,除此之外就没什么毛病。”
放下手机,姜年往他身边靠了靠,骄傲的竖起大拇指,“我哥哥真帅!有担当,责任心,讲道理,明辨是非,而且非常有一家之主的气势。”
“要说最有福气还是佼人,能找到我哥这样绝世好男人做男朋友,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咱们这辈子能做兄妹,也证明我上辈子做的好事可不少。”
姜夙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跟她推推搡搡,“跟贺御在一起久了,小嘴越发油嘴滑舌,真是近墨者黑。”
姜怀远在门口看着屋内,捂着嘴偷笑,虽然听不到说什么,可见两人都轻松了的表情,心里也跟着轻松了。
这才是一家,吵吵闹闹,磕磕绊绊。
人分三六九等,情有七情六欲,吵闹该有但不结缘,借此历练成长。
这就是长大,成熟啊。
……
翌日。
八点多,姜年还睡着,就接到姜夙电话。
姜老已经安全度过危险期,只是手术很重,老年人需要自我修复时间,现在只要耐心等姜老苏醒便平安无事。
姜老虽然未醒,但这已经是个令人喜悦的好消息。
挂了电话,她翻身八爪鱼般抱着贺佩。
……
早起,煽风点火,引火烧身的结果便是。
排练的时候被姥姥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个舞者不敢看镜子,双手跟废了一样抬不起,伸不直,还动不动就走神……
姜同学委屈到骨子里,却不敢抱怨一个字。
余下的几天里,贺先生每日变换花样儿,先身体力行小小压榨番,再有玄之又玄的闺房之乐,真是弄得姜年时时都想跪地求饶。
贺先生总会做着令人面红耳赤的事儿,一边衣冠楚楚的化身心灵导师。
“嘴巴不老实,身体向来最诚实。”
“七哥说了,欠你的会全部补回来。”
“愉快的有氧运动,会分泌有益的多巴胺,使我们兴奋快乐。你每天开心快乐,七哥才会开心快乐。”
姜年:……
你有文化,你牛逼,你说什么都对!
衣冠禽兽,禽兽至极!
……
姜老度过危险期以后,每日情况保持不变,要说也有细微的神经反应,专家教授都说这是很好的现象。
毕竟姜老摔倒时,脑部遭受重创,随后又被滑落的文献造成二次创伤,开颅手术江见月亲自操刀。
姜家除了他也信不过别人。
江见月的医术自然不用怀疑,主要的还是姜老年龄大,身体机能怎么都比不过年轻人。
姜年也再次投入,一边上课一边要命的排练中。
很快的,六进三的比赛来临。
肖姥姥亲自指导,加上姜年十多年的古典舞功底,LC舞台最牛逼的舞蹈设计编排舞蹈。
整支舞蹈完全彰显古典舞历史遗留的精美,加上改编的音乐,超一流的舞台设计等。
姜年以超高分数碾压蒋杳杳成功进入三强!
舞蹈联赛三强出炉,赛后在后台就有个简单的记者采访,半个多小时的采访时间后。
姜年垂头丧气回休息室换衣服,装都没卸就离开。那一晚,在停车场里,自己憋闷的伤心的狠狠哭了场。
什么叫她抄袭蒋杳杳,蒋杳杳什么本事犯得着去擦抄袭她?
那些记者火力全开,面上跟你笑容可掬,每个字眼都在暗示贺七爷背后操刀,暗箱操作,欺负蒋杳杳一个素人,为了进入三强恬不知耻的抄袭蒋杳杳原创设计。
采访时,傅云谏在安排别的事宜,采访又是直播形式,等于说记者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去质疑了姜年的能力。
他压根没机会阻止,采访就被放出去。
生生把她钉在‘抄袭原创’的耻辱柱上!
“我没有我真没有!比赛前我都没跟蒋杳杳见面……”很多地方姜年都能够忍受,唯独质疑她能力这事忍不了。
“姥姥很严格,就算我是孙女在训练这件事从不对我留情。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不敢懈怠,丁点练得不好就会抽得我满身伤,为了跳舞我腿上伤不少次……”
“这么多年我都忍过来了,在跳舞一事上谦卑敬畏,却又自信满满,我可以说同年龄,古典舞能比过我的没几个。”
“可是他们——”
质疑抄袭,质疑她没真本事,全靠贺佩玖捧,这个论调真的有狠狠凌辱到她的自尊心。
聪明伶俐,心思通透,但终究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孩子。
贺佩玖抱着她,一遍遍温柔的啄着额角,眼泪擦了一遍又一遍柔声安慰着。
这件事,不关谁事背后制造舆论者。
双腿,他都会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