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占卜师满脸的错愕。
那个巫界占卜师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被视作众人的同伴,与他们一同被卷入考验梦境中。看来都是他最近和他们的接触太多了,才会被马忧莲误认为是他们的同伴。
当然,他会与众人接触,全部都是为了他。
那个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大名鼎鼎的雪守护神。
占卜师的梦境——
巫索四下环顾,周围只有寂寥的夜色,空无一人,甚至风声显得有些诡异。他还是第一次进入如此真实的梦境中,不免有些讶异,看来这就是马忧莲的力量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渐渐浮现出一张荧幕。
他万万没有想到,上面播放的,全是那些他竭力想要遗忘与逃避的过去。
……
人间,繁花四月,春意盎然。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仓皇地奔逃。少年黑衣黑发,装束很是古典,又有些不同于人类的华丽。很显然,他根本不是普通人类。
他虽然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却奔逃无阻,他的身体可以穿透行人,仿佛他只是一抹幽魂!
至于少年为何会奔逃,是因为他的身后,同样一群可以像幽魂一样随意穿行在街道上的人,在对他穷追不舍。
少年正是年幼时的巫索,而他身后那群人,正是从神界下凡来诛杀他这个私生子的众神。
他是人,亦是神,是两个物种的结合,是万万不能存活的。诸神时常像这样下凡来诛杀他,只是每次都被他逃脱。他潜力无穷,小小年纪却已修炼出不平凡的力量,再加上有祖传武器在手,即便不能与众神对抗,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次,自不例外。
终于跑至街角的时候,巫索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着身后步步紧逼的众神,甚为娴熟地召唤出祖传宝剑——
白魂。
宝剑剑鞘纯白,上面刻着一个黑色繁体大字——薛。
那一霎,整个天地间绽出万丈光芒,令春意盎然的人间,犹似天堂。
光芒散尽后,街头已经没了少年的身影。
当然这一切,普通人类是看不到的。
就这样,少年再一次逃命成功。
——
因为从小生活在奔逃中,少年小小的年纪,却已练就出不凡的身手与成熟的心智。他习惯了一个人思考,习惯了一个人悲伤一个人孤独,从小心智就比同龄人要成熟。
这次,他躲在一条死胡同中,一个垃圾堆旁,再次闭上眼睛,习惯性地一个人思考。
少年的神情很淡然,呼吸均匀,仿佛刚刚的殊死奔跑,只是一场普通的赛跑。
从小就这样,他早就习惯了。
坐在地上,他将身子倚在墙边,头却高傲地扬起,只是闭上了眼睛,侧影在春阳下竟望着萧索。
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是神,是雪神,是神界雪神殿现任殿主。只是在生下他后,便抛弃了他们母子,只留下那把宝剑。他们是在人间相遇相恋的,十几年从未回去过神界,那次回去,他说要处理一些事务,却很久都没有回来。直到七年后,在他七岁的时候,父亲回来了,只是却告诉母亲,他已另娶女神结婚生子,从此与他们母子一刀两断。后来他绝然而去,这次再也没有回来。
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母亲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悲伤、愤恨。
他想,母亲是恨父亲的,也恨那个女神,还有那个他与女神的儿子。
可有时他又会想,母亲也是爱父亲的。
否则,在他十岁的时候,她怎会丢下他去浪迹天涯,就为了找到父亲。十几年的相思之苦,母亲的神智已经不清,她坚信他的父亲并不是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负心汉,就生活在人间的某个角落。
他曾哀求过母亲,带上他一起。
可是母亲却含泪告诉他,带上他,她根本活不长,因为他是被众神追杀的对象……
也许母亲会选择浪迹天涯,也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带着他四处奔跑,厌倦了。他是私生子,是注定不能生存的。所以母亲为了生存,毅然抛弃了他。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过。
渐渐地,一颗心愈发冰冷,愈发封闭。
母亲说,父亲是很强的守护神,果真如此,他继承了父亲大半的力量,潜力无穷,再加上有祖传宝剑在手,竟逃过一次又一次的诛杀。就这样,他活了下来,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
这一活,就是一百年。
一百年的孤身一人的生活,早已令他的双眼被仇恨蒙蔽。
在他眼中,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
曾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再也没有回来,而他也决心忘记她,忘记自己所有的亲人。
从今以后,他就是一个孤儿,不再有任何亲人!
然而在他一百岁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少年。
——
那是冬季,正是冰天雪地的时节。
空中飘着鹅毛大雪,世间一片纯白,温度冷得令一向耐寒的他都微微打起了哆嗦。那日正是午后,他难得地有了些钱,饱餐了一顿后,正百无聊赖,忽然在路过一条小胡同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他一怔,脚步旋即顿住。
哭声他听过不少,可是男儿的哭声,倒是第一次听。
那时,已经一百岁的他,褪去少年时期的青涩,早已变得隐忍又成熟,一颗心更是坚硬如冰,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有能吸引到他的事物。然而这个哭声,却鬼使神差地令他忍不住朝胡同内张望。
然而他什么也没望见。
为此他更加错愕了,终于重新迈起脚步,朝胡同内走去。
走进去他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这里不是什么人也没有。只是那个少年坐在地上,已经全身雪白,和冰寒纯白的环境融为了一体。他委实吃了一惊,以为这个少年在这里坐了太久,已经快要被大雪淹没。
说也奇怪,对什么事物都提不起好奇心的他,却对那个啜泣的少年产生了浓重的兴趣。
为此他再接再厉朝胡同深处走去,终于走到少年身旁。
他这才发觉,少年不是要被大雪淹没,而是……本身就是雪白的。
一身白色的袍子就算了,可是他竟然连头发与眉目都是白色的,与漫天飞舞的雪花遥相呼应。见有人走来,他抬起头,只是仍旧啜泣着,一边啜泣,还一边用手背抹着眼泪,神情委屈至极。
仔细看,这个少年眉清目秀,委实好看,一看就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孩子。
只是不知受了什么委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也不怕冷。
也不知是什么了,已经一百岁的他,竟莫名其妙被这个少年吸引。反正也没有事情做,索性他也坐了下来,姿势潇洒却并不桀骜。一百年隐忍寂寞的生活,早已将他打磨得沉稳又内敛。虽然内心充满仇恨,他却没有玩世不恭,而是沉稳如水。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个雪白的少年在第一眼见到他起,便将他认作了哥哥,无可救药地依赖上他的原因吧。
“怎么了?”
他语调平淡,却丝毫没有距离感地问道。
少年一愣,终于啜泣声减弱了些,只是望着他的侧脸,泪眼摩挲很是惹人爱怜。那时的少年还单纯稚嫩,没有见识过人世间的险恶,根本不会堤防别人,更何况他望起来本来就没有什么敌意。
为此少年擦了擦眼泪,回答:“有、有人抢走了我的午饭……”
“……”
那一霎,他的唇角漾起浅浅的笑意。
看少年的年纪,应该已经十几岁,也不算小了,竟然还会被欺负。算了,看他八成是没受过什么委屈和欺负,否则也不会一个人躲在这里哭啊,一点儿也不像个男孩子。
那时他的心情非常奇妙,他感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情在心底浅浅回荡。
不过人家在哭,他在这里笑可不好,为此他收敛起笑意,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阿索……十五了……”
少年乖乖地回答,不假思索。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似是被漫天大雪勾起了那些对自己的父亲,雪神的回忆。他并没有见过父亲,也许见过,只是他早已记不得了。听母亲说,父亲白衣白发,身姿如雪,倒是和旁边这位少年挺像。
微微摇了摇头,他赶走那些从不愿触及的回忆,回过头来。
望着少年,他忽而神秘一笑。
“那阿索,用不用大哥哥帮你把午饭抢回来?”
闻言,少年竟一下子停止了哭泣,紧紧凝视着他,甚至两眼放光,神色很是惊喜又期待。
“真的吗?!大哥哥你真的可以帮我抢回午饭吗?!”
这个少年似乎成熟得格外拖沓,都已经十五岁,却还一副童音,那声“大哥哥”直直地叫进他的心中。冰天雪地的时刻,他却感到心底淌过一股暖流。
为此他不自觉笑意渐深,甚至笑中有了些满足感。
“当然。走,带我去找那些欺负你的混蛋。”
“太好了!多谢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