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梦魇占卜师的过去(下)

我弃你一天,守你百年。

——巫索

飘雪的街头有些宁静。

那对兄弟的身影一黑一白,强烈的对比色,远远望去却是无比的和谐。危急关头,他们一致选择召唤出自己的武器保护彼此。大雪纷飞,整个天地犹似一幅画卷,明晃晃的,晃痛了眼睛也刺痛了心灵。

直到那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亲生兄弟。

当他望着那个雪白的少年,从空中召唤出一把纯黑色宝剑的时候,他的一颗心,先是麻木了,然后开始一寸一寸碎裂。

那把宝剑,与他的宝剑,除了颜色,一模一样。

母亲曾告诉过他,这是父亲留给他的祖传宝剑,叫做白魂,可斩万物。除此之外,还有一把叫做黑魂,两者合并被称为魂系列。白魂属于他,而黑魂,属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一把宝剑的力量已经非凡,更何况如今两把被同时召唤出,力量更是席卷天地,很快敌人被他彻底消灭。

少年虽然情急之下召唤出宝剑,却因为自身力量过于单薄无法熟练运用,敌人都是他的哥哥消灭的。其实家里的人都告诉过他,黑魂是宝剑,力量非凡,下凡来一定不能随意召唤,以免误伤了人类。

但是危急关头,他还是召唤出了它。

这次可不是一般的危急关头啊……

——

很快,街头恢复了真正的宁静。

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在大雪纷飞中望着那个少年,竟觉刺眼。白雪皑皑的大地,在他望来,竟是满目疮痍。他紧紧凝视着少年,眼眸一点一点通红起来,像是要嗜血。

然而少年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见他手中的武器与自己的如出一辙,兴奋又雀跃。

“这是白魂吧?我听说白魂失传已久……怎么会在大哥的手上?”少年实在是单纯,根本没想到眼前自己叫了三年的大哥,竟是自己的亲哥哥。说着他朝他奔去,面上还挂着泪痕,却笑容灿烂。

奔过来时,少年一如既往抓住他的双臂,神色自豪又崇拜。

然而他却面无表情,在他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淡淡地推开了他。

他的动作很轻,却让少年踉跄了几步,愣在原地。

“哥,你怎么了?”

他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神情冰冷,甚至还有些绝杀,有些冷酷,眼眶通红似是要哭,却哭不出来。不对啊,在他印象里,他的哥哥一向是个沉稳坚强的人,从不像他一样说哭就哭。

为此他有些慌张,手足无措。

“你是雪神后代?”

终于,他面无表情问道,口吻冷冷的带着一股绝杀,开门见山。

少年一怔,旋即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神色是单纯的慌张。他根本没有想过,眼前的男人,为何忽然变得冷酷。他根本没有想过,那个男人问他这种问题,是何用意。

那一霎,他感到世界轰然坍塌。

大脑一下子空白,嗡嗡作响,他想站稳,却只能摇摇晃晃浑身哆嗦。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惧怕寒雪的温度。

“呲!”

蓦地,他终于支撑不住,将手中的长剑插在雪地中支撑自己。

寒风拂过,吹起他漆黑的发丝,额角青筋已经暴起。

“哈哈……哈哈哈!”

风中,他忽然绝望地大笑起来。

他对面,那个雪白的少年委实被吓坏了,想上前抱住他,却又不敢动弹。终于他也浑身颤栗,哆哆嗦嗦地问道:“哥……你、你怎么了?”

谁知他却忽然停止大笑,想也没想呵斥了一声:“别叫我!”

“……”

少年吓得赶忙顿住,眼泪悄无声息地流出来。

他想大哭,可是这样的哥哥,让他不敢哭出声来。

究竟是怎么了……

“阿索,你知道吗?我恨雪神,我恨所有的神!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人间有个私生子,与一个人类女子,留下了一个私生子?”良久,他不再笑,笑意也渐渐褪去,恢复了冷酷与绝杀。在寒风的吹拂下,他面容苍白宛若透明。

少年很明显被他说出的话震惊了,然而反应过来时,艰难地摇了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他的父亲自从上次走后,就再也没有回去。他只知道,他的父母是联姻的,他是他们的儿子,是雪神殿的大少爷,从小养尊处优,父亲临走时将那把宝剑交给了他。

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难不成……

“没错,我就是那个私生子。”他捕捉到少年面上微微恍然的神色,如此道,紧接着嘲讽一笑,“我就是你同父异母的亲生哥哥。”说完,他又大笑了几声,笑声是无尽的绝望。

“……”

少年愣住,睁大了一双如雪的瞳眸。然而谁知,反应过来时,他竟重新雀跃起来,竟然问他:“那你知不知道我们的父亲在哪?你不是我的亲生哥哥吗?一定知道父亲在哪对不对?”他的思绪已经混乱了,逻辑也随之混乱起来。

“我怎么知道!”他急了,想也没想吼回去,“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去找他!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他,我才有了如此悲惨的人生!都是因为他,我的母亲才会抛弃我去浪迹天涯!”

那个时候,他好似已经崩溃了。

大吼着,又笑着,不一会儿竟又莫名其妙哭了起来。

眼眸通红,流出的,仿佛血泪。

都是因为雪神,他才会从小在悲伤与孤独中度过!他恨他,他恨所有的神,更恨他的弟弟!他曾经想过……如果没有他弟弟的降生,或许他的父亲会回心转意,回到他与母亲的身边。可是都是因为他,他的父亲才会绝情地离开!

他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竟然有着一头雪白的长发。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竟然挥一挥手臂就可以融化一地的雪水。

他当初怎么就没有问一句,他究竟是谁?!

如果他问了,那个少年定然活不到这个时候!

他会亲手杀掉他……

良久,满世沉寂,雪花仿佛湮没了一切。

忽然,“呲!”得一声,他拔出宝剑,然后紧紧注视着眼前的少年,一步一步朝他逼去,绝杀、冷酷。少年怕极了,也忘记了逃离,就站在原地“哇!”得一声大哭出来。

第一次,少年的哭声让他心烦。

走到少年身前,他冷冷地盯着他,面无表情吐出一句话:“除了哭,你还会做什么?”

“都是因为你,我的人生才一塌糊涂。”

说完,他便迅速挥起手臂,用剑刺穿了少年的心窝!

“呲!——”

少年震惊地睁大了眸子,泪水还在涌出,挂在冰冷苍白的面容上,犹自温热。可能是痛极了,麻木了便不痛了,少年很是淡然,没有反抗没有呻吟,只是有些恍惚,有些震惊。

这边,他看到鲜血从少年的胸口溢出,他的心好像被撕裂般地疼痛……

他是他的弟弟,对吗?

他是他的亲生弟弟,对吗?

“啊!——”

在少年倒在被染红的雪地上时,他仰望苍天,发出一声绝望悲怆的呐喊。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边蓦然出现一张黑色神秘的身影。

那是一个老人,神秘宛若死神。就是他告诉他,他的弟弟天性懦弱,只有用剑刺穿他的心窝,才能让他浴血重生。当然他不会死,只是会昏迷一百年,一百年后醒来之际,便是重生之时。

起初他自然不相信这个在大街上偶然遇到的老人,可是后来老人告诉他,他是巫界顶级巫师,可以探究过去预料未来,在他面前也展示了一些奇特的力量。

渐渐地,他开始相信他。

直到老人告诉他,他可以结束他亡命天涯的生活,他决定追随这个巫界之人。

从那时他便知道,他与他的弟弟,那个雪白的少年早晚要分离。他不能保护他一辈子,只能锻炼他,让他自己变强。老人说过,只要用剑刺穿他的心窝,解除他心口的封印,便可以令他浴血重生。

他自然觉得这个办法太过惨烈……

可是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他改变了看法。

——他们注定分离,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

后来,他成为了巫界之人。

从此不再是神,也不是人,而是一个巫人,并且认了那个神秘老人做师傅,成为一名巫界占卜师。除此,化名巫索,每位巫人的姓名第一个字都是“巫”字,后面则是一个单名代号。

他为自己取名“索”,只有他自己明白那其中的含义。

果真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神诛杀他,他终于结束了那亡命天涯的生活。只是起初一百年,他没有留在巫界生活,而是回到了人界,他还有要继续守护的人。

某一座大山,山脚下某一洞口之前,他在那里生活了一百年。

——

一百年后。

曾经那个懦弱的雪白的少年,终于获得重生。

从今以后,再也不需要任何人守护。

他望着他挺拔结实的身姿,望着他如雪冰寒的背影,流出了久违的热泪。

阿索……

我弃你一天,守你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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