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赶路时只要崔堇娘让李慕离开，他都瘪着嘴哭，然后可怜巴巴的缩到角落说要老婆。
他不像孩子哭一哭就睡着了或者累了，这人明明中毒了，竟然体力还那么好，哭起来就不停，除非崔堇娘同意。
到后来马车上，只要崔堇娘被李慕缠得烦了让他滚下车，他就爬到角落开始哭，一开始孩子们还劝慰几下，到最后他们也麻木了。
再后来，就连孩子们都觉得吵，纷纷自动自发的分摊到另外两辆马车，只有思娘和风郎不好躲开，毕竟是亲生的父亲，别人嫌弃，他们不能嫌弃。
“阿耶，你别哭了，在哭脸都皱了。”
思娘是贴心小棉袄，看着李慕哭的眼睛通红有些心疼，就拿湿帕子给他敷眼睛。
“你，你阿娘不理我，我心里难受，呜呜呜，思娘，阿耶以前是不是很坏，把你们扔在家里。”
李慕呜呜地哭着，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湿帕子都拦不住。
思娘年纪小不记得，但一边的风郎却告诉李慕，没有他护着的日子，其实真的挺难熬的。
风郎别看才六岁，其实也就过了两年的好日子，从小到大，他都看着李唐氏如何欺负磋磨崔堇娘，也因为他长的太像父亲，时常被掐被打。
那时候崔堇娘生怕他们母子关系不好，被人笑话，就忍着没说，一忍就是好几年，直到李慕有一次提前回来，看到妻子和儿子被李唐氏羞辱殴打，这才气急分家搬走。
“以前阿耶在，祖母不敢干什么，只有你走了，她就开始欺负我和阿娘，”风郎的眼睛明明那么明亮，却还是能透出不解“阿耶，为何祖母不像外祖母那样喜欢我们？”
听着儿子的话，李慕心头震惊，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妻子竟然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而且，这是儿子看到的，他看不到的时候岂不是更多。
掐算着自己曾经离开的日子，那么多次，他都不在身边，让妻儿独自承受痛苦，确实太混账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李慕满眼自责，摸着儿子的头发，以前自己在家时，他也和自己悄悄说过祖母欺负阿娘，可当去问崔堇娘，她又说没关系，就是普通的相处摩擦，不算什么。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崔堇娘这时走进马车里，淡淡的看着他“你需要的是一个可以隐藏你身份的妻子，延续你血脉的工具。
相对于你对我好，应该就像是养了条狗，开心了就逗逗，忙了就扔到一边，等回来时我还在原地等你。
李慕，你我之前从你选择隐瞒那一刻，就已经有了鸿沟，这么多年你装傻充愣那就一直装下去，别在这突然良心发现，我只会觉得以前的遭遇都是笑话。”
说完之后，崔堇娘再不理他，让马车继续走，他们要早点赶到元海城。
李慕被崔堇娘说的哑口无言，明明他自认为对妻儿不错，也是大家公认的好男人，可是在这一刻，所有的自以为都崩塌，想着以前各种忽略的细节，只觉得心口好疼。
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李慕想去抓崔堇娘的袖子，却被果断的挥开，那厌烦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心，最后只能躲在一边默默流泪，不敢再哭出声。
之后的一路，李慕再也没敢哭闹，每日里安静的缩在马车角落看着崔堇娘，像个小媳妇似的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
渴了递水，饿了喂点心，没等出汗就给她打扇子，讨好到近乎到卑微的程度，但崔堇娘依旧对他不假辞色，除了他，对其他人都和颜悦色的。
作为属下的单尤有些看不下去，有一天状似无意的和崔堇娘说是不是有点过分，万一被人看到多不好。
“他觉得不好就去别的马车坐，我又没绑着他，”崔堇娘勾唇淡漠的看着单尤“而且，你怎知这不是他对我的态度。
以往，他也是对所有人都真诚乐善好施，却不管管枕边人是不是真的快乐，需要什么，如今风水轮流转，怎么错就成我的了，还是只有你们男人才可以这样？”
崔堇娘的言辞犀利，似乎只要沾染了李慕的事，她就变得特别尖锐，单尤灰头土脸的摸了摸鼻子，爱莫能助的看了自家主君一眼。
哎，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主君和主母的问题，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劝得动的。
在无人的时候，单尤放飞了一只信鸽，上面写着“主母不好惹，以后切记别惹她。”
休息的时候，李慕坐在车门那看着崔堇娘发呆，满眼委屈和爱怜，瘪嘴要哭不哭的模样，像是只怕被抛弃的小狗。
“这要是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小媳妇，她是大丈夫呢，”吴十四经过几天的修整又活蹦乱跳的，看着李慕一脸戏谑“爱之深责之切，是你从前伤她太深了。
我听春宁县一起出来的人说，她在那里的日子过得可不好，而你却隐瞒了他那么大的一件事，我要是她，知道真相那天，就把你扔山里喂狼。”
李慕低着头，听吴十四说着当初崔堇娘经历的事情，被婆家陷害强抢，开食肆被街坊四邻质疑驱逐，避难还被围攻为了让他们逃差点被烧死……
每一样，都是她咬牙扛下来，也就是这样的付出，崔堇娘才越恨。
李慕扭头看着不远处的崔堇娘，她正带着孩子们做饭，微笑着指挥他们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耐心又慈爱，唯独就是不看这边。
捂着胸口瘪着嘴，眼泪再次续满眼眶，他的心好疼，就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大块，就连呼吸都困难，他从不知道妻子竟然过的这样的日子。
吴十四看着他这样，无奈的摇摇头，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个心痛的毛病，他也治不了。
车队就在有些诡异的气氛下，终于到达了元海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刚进入城门就能感觉到这里不同别处的潮湿，还有风中都略带着海水的腥味。
“哇，这里好繁华啊！”
“阿娘，阿娘，你快看，好多胡人啊，他们的眼睛和头发都和咱们不一样……”
元海城是龙安国的港口，国内外的船只都在这一带聚集，还有不少货船运送，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为繁华的城池，好多人都来这里做生意。
有一夕之间暴富，衣锦还乡；也有瞬间赔得一干二净，疯癫轻生的。
而现在，崔堇娘也要成为其中的一员，闻着空气里特别的味道，她勾起笑容。
“走吧，我们去看看龙安国最大的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