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合欢

来时双阙连甍垂凤翼,三万将门子弟声势显赫。归时山川满目泪沾衣,袍泽手扶灵柩全军缟素。共近七千北殿军损折洛阳之战中。另有囚徒两千余人麻衣披孝胸戴枷锁踟蹰在后。

鱼之乐率亲兵取道长安,再转凤翔节度军镇回归灵州,恰与温王同行。

韦三绝旌表奏章上首当其冲便是他的功绩。皇帝并未有半分回应,倒下的恩旨内连他的名字都未曾出现。像是遗忘了还有殿前侯这个人一般。

沿途丞县洒扫精舍,牲以太牢,设祭坛猊兽焚香。奉皇帝命令祭祀战死烈士的英灵。

鞠成安暂代柴卢将军职责,与温王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李元雍既存了阎王心肠,便处处刁难。每日里读书读史规矩繁多,稍不留神即遭戒尺痛打。那三餐饭菜更是令人心存惧怕。温王自己吃素以示虔诚,却不禁绝身周侍卫食荤。

温王本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忽然转了性子不再喜欢山珍海味。随行御厨掌案鹅掌鸭腿鸡翅膀流水不绝,均是被斩成一段一段炖了清汤,寓意深刻滋味鲜明。

又命内侍殷勤布菜。说道这道蹄髈烧得好,肉骨酥烂鲜美,实乃御厨精心炮制,鞠将军来尝一尝;这熊掌鱼唇虽然美味珍稀,但本王更喜欢这道骨肉穿心,清淡爽口更有嚼头……

吃的鞠成安真是要暴病而亡了。

鞠成安涕泪四流道:“鱼之乐。这般软刀子磨人本将真是无福消受。再过几日非要弑君不可。你且去,不过五日我定能追得上你。”

鱼之乐伏于枕畔怏怏道:“滚。”

鞠成安指桑骂槐道:“还是不是兄弟。还是不是亲兄弟。”

鱼之乐抄起银针漫天一撒。

鞠成安就地一闪滚出门外。

门外怒喝声纷纷响起:“干!混账东西!扎到老子天灵盖了!”

军医眼神阴沉,直勾勾看着鱼之乐如骊山温泉要烧沸流黄一般。鱼之乐正颇不耐烦,怒道:“看什么看。换好药滚出去。”

军医阴测测一笑。慢条斯理取出一瓶药酒,化开药丸在他背上涂抹。

鱼之乐脊背袒露,肌肉流畅腰身健美。诧异道:“这是你新制出的药酒?往常年药力霸道得很,能将人眼都烧红,恨不得一路杀到铁勒王庭。今天这药感觉倒很舒服。定是你藏私,不肯献给大将军。”

军医笑道:“莫要向大将军告发我,等会再给你好东西。”他从兜囊中翻翻捡捡,夹出两枚药丸沉吟半晌,似是遇到难以抉择之事。

一边自言自语道:“这……似是不大妥当……”

鱼之乐随手抄过倒入嘴中,说道:“还是这般婆婆妈妈。是个爷们就别在这叽歪。吃完了。走。”

军医奸笑道:“还真是不大妥当。方才本军医就一直在想,不记得这药丸是否跟药酒力道相冲。还真是怕你顶不住。万一你烧的眼红,要当场把本军医给法办了,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鱼之乐目瞪口呆:“你给我吃的……”

军医道:“和合散么,用麝香团的丸子。药油是十面埋伏。想当年魏晋南朝遍地断袖,美男子肌肤生香,啧啧啧……”

鱼之乐:“……”

少顷一声巨响,军医抱头鼠窜。

温王正默然站在门前。军医面色变得极快,随手将药油塞到温王手中,低声道:“鱼将军大发雷霆。嫌弃本军医手劲太过粗鲁,唉——需要劳烦殿下了。”

李元雍眼上伤口红肿半退,为免失了仪态,仍旧覆着雪白鲛帕。视线半遮半掩。

秦无庸将木盘放到榻侧,捧出一只大海碗。

鱼之乐道:“末将吃过晚饭了。”

秦无庸笑道:“这傍晚时辰怎能给侯爷送膳。是殿下惦念侯爷伤痛未愈,命御厨炖了塞外黄鼠滋补汤。”

塞外黄鼠——这讽刺忒也绝妙。

鱼之乐噙泪道:“末将真的不渴。”

李元雍坐在榻边,说道:“是我给你灌下去。还是你自己喝。”

鱼之乐别无选择只得一口口灌下去。阳气太重他觉得自己要燃烧起来,烧的骨头肌肉全部都成灰才能解了心头的饥渴。

李元雍默不作声,手上挑了药油,一点一点沿着脊背打圈,逐渐滑向腰臀。

鱼之乐身子微微一侧,面目潮红道:“多谢殿下。这就行了。”

药油滑润。李元雍手一按住他的腰被他奋力阻挡。他视线不清慌忙躲避。手一滑触到了那火热的高昂的,不肯退却的一处。

李元雍身体一僵倏然变色,鱼之乐全身颜色好比那煮熟的螃蟹,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他轻罗薄衫被扯开。袖子卷起衣领松松拉开,挡不住狼狈的迷惑与风情。

他面颊含春,晶莹肌肤暴露在外,一怒一颦均有动人心魄风姿,鱼之乐心中快要煎熬殆尽。

李元雍触到他滚烫肌肤。灼热温度也烧到了他的心底。

李元雍慢慢道:“昔日读史书。良臣撰中写道,齐景公面容姣美潇洒倜傥。出巡途中,有一个负责举着羽翮扇的小官不停地注视着他,面有爱慕。公大怒,想要杀掉他。相国晏婴劝道:‘拒欲不道,恶爱不祥。虽使色君,于法不宜杀也。’齐景公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说道:‘恶然乎,若使沐浴,寡人将使抱背。’”

他声音越来越低:“拒欲不道,恶爱不祥。今晚若使沐浴……不知殿前侯可使抱背否。”

暖色生香情意熏染。这番挑逗令久经风月的鱼之乐面红耳赤。

他慌乱低头,说道:“末将不敢。亦不能。”

李元雍深深喘气,道:“你为何不敢。又为何不能。”

鱼之乐干巴巴回答:“末将惶恐。”

李元雍道:“你惶恐什么?”

鱼之乐道:“我不敢。”

李元雍道:“你为何……”

他来来回回俱是此句。李元雍反应过来他在敷衍,拒人千里之外,假装不解风情。

李元雍继续轻声诱哄:“明日一早,我进长安,你便绕过渭桥西出阳关,回归朔方。既然后会无期,便是一夜欢好,有何不可。”

鱼之乐看他温煦笑容,秀丽脸庞平添几分动人之姿。

鱼之乐道:“我害怕。”

李元雍道:“我看不见。你来帮我。”

鱼之乐身体向后一挣,几乎将李元雍带倒在床榻上。立刻被搂抱的更加紧密。李元雍长发倾泻床侧,白玉脸庞修长双眉微微拧紧,我见犹怜。

他手指慢慢摸过他刚硬嘴唇,浓密眉毛。鱼之乐眉目刚俊,长的原本,这样好看。

他凑唇吻在他的唇上。唇齿之间暖香馥郁。渡过一个香丸。

鱼之乐问道:“是什么……”

李元雍道:“麝香丸。”

鱼之乐低声道:“你是想要我的命……”

他手掌卡住他的脖颈,薄薄经脉在皮肤下不住跃动。李元雍双眸轻颤背依床柱,浓密睫毛掩住无数情色。他呼吸沉浊后背细汗流淌。

鱼之乐低低吐出一口滚烫的气息,被蛊惑的失了魂智,侧脸衔住他色如白玉的耳珠。

门外秦无庸道:“殿下。刑部尚书崔大人求见。”

鱼之乐恍然惊醒,背后一身冷汗哗然落下。

李元雍心中长叹。这人来的时机倒是真巧。他容不得鱼之乐迟疑,也不容他退缩。但是隔着鲛帕他也能感到鱼之乐的仓皇震惊,滚烫情潮潮水退去,如天堑的隔膜重又将他重重包裹。他一腔热情蓦然冷却。

李元雍道:“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