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将收集而来的口供以及对现场收录的卷宗一一展开。
“属下对死者的房间进行了检查,发现有两处地点有明显的争斗痕迹。第一是会客厅内,桌上的茶杯有一只倾覆,茶壶则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且壶中流出来的茶水里明显混合有零星的血迹。
这些血迹以点状形式延续到内室当中,停留在女子梳妆的妆屉前。这便是第二处,死者与凡人发生争执的地点。”
朱捕头不屑地嗤了一声,“光是这点线索能有什么用?”
凌曦反问,“我让你去走访周遭的邻舍,询问死者和犯人的身份,有什么收获?”
朱捕头虽然不想搭理凌曦,但涉及到案情,还是规规矩矩向景煜与沈逸航禀报。
“根据属下走访,死者是柳三娘,在平蓝坊一人独居。犯人则是住在附近的郭雨。郭雨曾像柳三娘借了银子,今日是本是还钱的期限,郭雨这才来到柳三娘的家中。谁知两人却发生了争执,随后便有邻舍听到柳三娘惊叫的声音。找上门的时候,郭雨已经杀人潜逃了。”
凌曦接着他的话继续问道:“邻舍一共听到柳三娘叫了几声?”
“几声?”朱捕头疑惑地停顿了一瞬,“对方只说听到柳三娘叫了一声,紧接着四周邻舍就纷纷出门查看。”
“一声?可现场却有两处血迹。可见,柳三娘与郭雨第一次发生争执的时候,两人之间的矛盾还没有到值得其中一方动手杀人的地步。依照我的推断,第一次受伤的人甚至未见得是死者柳三娘。”
沈逸航听得云里雾里,忙追问道:“何以见得?”
凌曦解释,“因为根据第二处的血量判断,柳三娘应该是死在内室的妆屉前。所以之前极有可能是死者用茶壶打伤了凶手,两人一路争执来到内室。凶手盛怒之下打破了铜镜,用镜子的碎片刺穿了死者的脖颈,从而才会导致大量血迹喷溅在墙面之上。”
朱捕头垂眸想了想,提出质疑。
“也可能是郭雨用茶壶砸晕了柳三娘,把她拖到了内室再行凶。”
“多此一举。”
凌曦直接否认了对方的观点,“根据邻里描述,郭雨是壮年男子,而柳三娘已经是半老徐娘。两人无论是从性别还是年龄上相比,都有着悬殊的差别。
郭雨若是铁了心要杀柳三娘,何必非要等到进了内室再动手?难道是因为茶壶破碎后的瓷片没有铜镜锋利?况且与内室一墙之隔便是邻舍的房间,反倒是会客厅更加隔音。”
朱捕头无法反驳,但却不想轻易承认凌曦的话。
“那他也有可能是想谋财害命!邻舍的口供上不是提到,郭雨借了柳三娘的银子,两人也是因为还钱一事产生的纠纷吗?”
“郭雨借钱不假,但是否因为此事而动手伤人还有待商榷。还有,如果郭雨真的是谋财害命,那他为何不带走妆屉当中的珠宝首饰?”
“这……”
回想起散落的妆屉里的银镯子,银项链,朱捕头绞尽脑汁都想不过反驳的理由。
这时景煜再次开口。
“所以依你之见,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曦从衣袖中抽出一副画像,竟是一个头上顶着伤痕的青年男子模样。
“这是属下根据郭雨邻居的描述所绘制的画像,结合案发现场的种种痕迹,郭雨如今应该是头部与手上都带有伤口。大理寺后续搜捕嫌犯的时候,可以以此为特征进行排查。”
“很好。”
景煜双手撑着案桌站起身来,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沈少卿明日带队去刑部交涉,至少让我们的仵作进行验尸。”
“是!”
沈逸航拱手领命,同时暗中悄悄冲凌曦竖起大拇指。
……
有了沈逸航的加入,第二日大清早,凌曦一行人就直接杀到了刑部。
“我们要见昨日从平蓝坊带回来的尸首,柳三娘。”
轮值的守卫瞧着黑压压一大群穿着大理寺官服的人堵门,心肝脾肺都在颤抖。
“你们等等,我需要先通报。”
“不必麻烦。”沈逸航直接亮出景煜给的腰牌,“昨日本少卿入宫面圣,皇上亲自下旨让大理寺调查此案。如今尸首被你们刑部抢走了,我等不过是奉旨前来查案罢了。”
“这……”
守卫面露难色,他只是个再低等不过的职位,别说是皇上了,就是刑部尚书都未见得能轻易得见。至于沈逸航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他也弄不清楚。
“沈少卿见谅,卑职只是个守卫,在没有得到尚书大人的命令前,不敢放各位入内。”
凌曦直接说道:“你们刑部尚书今日得圣上召见入宫,恐怕不能及时给你们传令。不过这案子也是皇上亲自下旨要求我们大理寺介入调查的,若是耽搁了,你我都担待不起。”
守卫咬牙,“若无尚书大人的命令,那诸位就请回吧。”
沈逸航当即沉下脸来,“你想抗旨?”
“卑职不敢!”守卫噗通一声跪地,但身躯却死死横在门前不肯退让,“卑职只是奉公职守。”
凌曦与沈逸航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难办。
“谁在喧哗?”
一亮马车缓缓驶来,大理寺的衙役们不得不退让出一块空地。轮值的守卫一看到马车,就惊喜地叫嚷起来。
“侍郎大人!”
沈逸航在凌曦耳边低声嘟囔,“糟了,是刑部侍郎刘睿!”
凌曦眼皮跳了两下,“你不是说,他和我爹都入宫去了吗?”
“那是景大人说的,我怎么知道他会这么早回来。”
两人正咬着耳朵,刘睿已经走下马车,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张子左。对方的视线在沈逸航与凌曦之间转了转了一圈,竟是先冲凌曦点头打招呼。
“凌公子,沈少卿,不知今日刮的什么风,竟是让大理寺的人聚集到我刑部门口。”
值守的守卫赶紧解释,“刚才沈少卿说,他奉皇命前来查案,要验什么尸。”
一旁的张子左问道:“该不会是昨日我们从平蓝坊带回来的柳三娘吧?”
“啊,正是这个名字。”
刘睿闻言发出低声浅笑,“沈少卿还真是会拿着鸡毛当令箭啊,皇上的确说过允准大理寺调查此案,但同时我们刑部也是有权参与。既然尸首是我们刑部的人带回来的,那自然该我们刑部处置。大理寺想寻线索,不如想想别的办法。”
沈逸航据理力争道:“可刑部也不能霸着尸首不让我们看吧?没有尸首,如何查案!?”
“这怎么能叫霸占呢?尸首是我们张员外郎亲自带回来的,我们刑部查案也是需要尸首的嘛。要怪,也只能怪你们大理寺慢了一步。”
听到这话,随行的衙役们纷纷发出不满地声音。
“刑部太霸道了!”
“怎么能这样?”
“赶紧把尸首交出来,否则我们就闯进去。”
刘睿拍了拍沈逸航的肩膀,不徐不疾地走上台阶。
“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沈少卿闲聊了。张员外郎,我们走。”
“是。”
“等等!”
凌曦突然开口,快走两步上前将刘睿拦下。
对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怎么?凌公子这是想硬闯?恕我直言,这刑部的门您不是不能进,但却不能以大理寺官员的身份进。”
凌曦不理会他的挑拨离间,直接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刘睿的一截衣袖割下。
她的动作太快,以至于等到冷风灌进胳膊里,刘睿才回过神来。
“放肆,你竟敢行刺本官!”
话音落下,轮值的守卫瞬间拔刀。
站在台阶之下的大理寺衙役们也毫不客气,纷纷亮出武器。
刘睿气急败坏地叫嚣道:“别以为你是尚书大人的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今日之日本官定会禀告圣上,判你顶撞上官之罪!”
“凌曦!”
沈逸航见到凌曦吃亏,三两步冲上台阶,挡在了她和刘睿之间。
“不过是割截袖子罢了,刘大人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被人剥了衣服,何至于叫得这般大声。”
不给刘睿开骂的机会,凌曦直接将割下来的衣袖举过头顶。
“刚才刘大人在说话的时候,我便闻到了浓浓的酒气。没想到刘大人竟敢在轮值的时候公然外出饮酒作乐,原来这就是刑部的风气,我等真是见识了。”
沈逸航闻言眼睛一亮,立马将那截衣袖拿过来闻了闻。
“果真有酒气。刘大人,您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就不怕我告诉皇上,直接将整个案子都从刑部移交到大理寺?”
凌曦补充道:“我还能把半截衣袖交给我爹,提醒他再顺便素清一下刑部的奢靡之风。”
“你!你!”
刘睿张口结舌,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张子左站出来解围,“刘大人最近身体虚弱,喝得都是大夫准备的药酒。至于查案一事……”他侧眸看了刘睿一眼,试探性地提议道,“既然皇上都说让大理寺与刑部一起调查,那偶尔通融一下也不是不行。刘大人,您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