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恼羞成怒

景煜恍然间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是不是他以往表现得太好说话了,否则苏穆怎么会大言不惭地提出这种要求。

荒唐到一定境界,景煜反而冷静下来,他耐着性子与对方交涉道。

“苏将军如此推举唐副将的公子,想来对方身上必定有过人之处。敢问唐公子可曾有什么功绩?若是能有具体的事件,景某见了皇上也好有个说辞。”

这话虽然是问的苏穆,但景煜的目光却是紧锁在唐展明的身上。因为他发现,相比苏穆的理所当然,唐展明反而保留了些正常人应有的忐忑与尴尬。

话音落下,唐展明果然面露难色。

“这……”犹豫了片刻,唐展明老老实实说道,“惭愧,犬子之前并没有担任什么官职。”

“那恐怕景某就无能为力了。”嘴上这么说,但景煜的神色间却并无遗憾之色。

唐展明一下就慌了,“虽说犬子之前没有在军中任职,但他却是聪慧伶俐,平日里帮景大人端个茶倒个水还是可以的。”

“唐副将可能对大理寺的差事有所误解。大理寺内并没有端茶倒水的闲职,相反,但凡进入大理寺的人都是先经过科考,再通过层层筛选之后才能留下。

更何况唐副将的公子,如果只是来大理寺做些打杂的事情,一来大材小用,二来传出去也有损副将的英明。”

唐展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已经明白了景煜的态度。

就在这时苏穆突然咋舌一声,不耐地打断道:“难道偌大个大理寺,就没有一两个闲职不成?

就像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凌曦,瞧着不也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白脸一个。他都能入大理寺,唐锦骅为什么就不行?”

听到这样的言论,景煜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苏将军口中的凌曦,是新科的榜眼。其父身为刑部尚书,自幼对凌曦言传身教。而凌曦在入大理寺之前就在破案方面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新科放榜后由皇上钦点入大理寺。”

苏穆闻言仍旧不服气,一双剑眉高高隆起。

“那又如何?说白了还不是受了家族的庇护!不像我们这些武将,全凭自己的双手一刀一剑打下功勋,流了多少血才能走到如今的位置。

就拿老唐来说,他背上一共有七处刀伤,处处都是要命的程度。难道他九死一生为国效力,连替自己儿子谋个差事的权利都没有吗?

景大人明明只需开个口就能在身边替唐锦骅某个职务,却偏偏不愿帮忙,真是叫老夫与天下的将士们寒心!”

他这话说出口,唐展明的眼圈登时就红了。

景煜沉默了一瞬,突然站起身来郑重向对方拱手。

“苏将军与唐副将驻守边关,保卫我启盛国土,你们都是国之功臣。无论是景某还是百姓都会铭记你们的付出。

而皇上以高官厚禄犒赏诸位大人,也是因为感念各位的功绩。不是吗?”

换句话说,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这本来是苏穆与唐展明该做的事情。

皇帝既然已经给了足够的封赏,他们又有什么脸面索要更多?

苏穆还蹙着眉头思考这番话里的深意,景煜又补充了最后一句。

“苏将军瞧不起那些靠家族裙带关系,霸占官职却尸位素餐之人,景某也是如此。所以大理寺会恪守规矩,以前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以后也不会。

同时景某也不希望有朝一日唐副将与其公子会因此受到非议。”

说罢这话,景煜直接告辞。

“衙门内还有诸多事务等待处理,景某今日就先行告辞,来日得空再请将军喝酒。”

雅舍中的苏穆眼皮突突直跳,指着已经消失了背影的庭院质问。

“他就这么走了?”

唐展明神色尴尬又惭愧,“都怪属下不好,早知如此,就不该求将军出面。”

苏穆怒火中烧,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这不关你的事,分明就是景煜这小子太过狂妄!老夫在军中待了几十年,杀退了多少敌军,尚且没有被人如此小瞧过!我看着景煜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武官,才会连这种小忙都不愿意帮。亏得宁妃之前还特意向老夫夸赞过景煜,说此人值得结交。”

这话也就是在私下里说说,若是宁妃在场听到,定是要气得心口痛。

她的确让苏晓嫚传话,告诉苏穆可以私下接触一下景煜。但只是因为景煜在朝中是个重要角色,而并非苏穆以为的那般,可以拿捏利用对方。

苏穆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等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整个人还黑着脸。

苏晓嫚正和母亲在厅里说话,瞧见苏穆一进屋就脱下外衫摔在榻上,便知道他心情不好。

苏夫人起身迎上去,亲自倒了一杯水给他。

“老爷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苏穆就像是被火燎了尾巴的猴子,瞬间窜上天。

“你问我?你去问你的宝贝女儿好了!”

话题一下子扯到苏晓嫚的身上,对方满脸疑惑。

“关我什么事?”

苏穆冷哼一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大致说给母女二人听。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去见见这小子,没想到他这么不知好歹,居然几次三番落我的面子!这种混小子,真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

苏晓嫚闻言又羞又急又气又委屈,手指死死揪着丝巾,眼眶立马就红了。

她之前倒追景煜的事情虽然是遵从太后与宁妃的意思,但却在京都城的贵女圈子里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早知道

“母亲,您看父亲说得这是什么话?!”

苏夫人也是大惊失色,赶忙抱住女儿安慰,同时不忘抱怨夫君。

“老爷慎言!我们晓曼可是正经的深闺贵女,什么看不看上的,传出去像什么话!”

苏晓嫚忍不住落下泪来,“父亲明明知道女儿之前受了委屈,还用这种话来羞辱我。”

苏穆打仗流血都不怕,却唯独怕女人的眼泪。看到苏晓嫚一哭,他这心里就有些发慌。但碍于颜面,他也不可能道歉,只是强撑着不吭声。

对于了解苏穆的人而言,瞧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对方已经让步了。可苏晓嫚却还沉浸在被景煜拒绝的恼怒中,索性又追加了一句。

“父亲自己说错了话得罪了景大人,却拿我来出气,我就活该受你们的闲气不成?”

苏穆这刚软下来的心肠,顿时又被激怒。他大步走到苏晓嫚的跟前,气不愤地责问道。

“你说什么?我说错话得罪景煜?我得罪他!?”

苏晓嫚先是被他这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随即梗着脖子反呛道:“怎么不是了?京都城中谁人不知景大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连皇上都能忌惮他三分,父亲却为了个乳臭未乾的小子去找他求官。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你!”

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苏穆,让他也口不择言起来。

“我自取其辱?那你又干什么去了?太后明明都给你创造了条件,叫你多和景煜接触。你非端着大小姐的架子,不肯主动接近。结果等人家景煜不想见你了,你又巴巴地凑上去。

真是丢我苏家的脸!”

苏晓嫚被训得面色惨白,抱着自己母亲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母亲,女儿不活了!现在不仅外人笑话我,连父亲也嫌弃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苏夫人也是被气得涨红了脸,不顾身份狠狠瞪了苏穆一眼。

“晓曼毕竟是咱们的亲骨肉,老爷怎么能这么说她?当初咱们刚到京都,对这里人不生地不熟的,就算有太后旨意撑腰,晓曼也不可能不管不顾地去与景煜接触吧?真要被人看到,又要说我们苏家人不知廉耻,急切地想要巴结太后母族了。”

“现在父亲该知道了吧,景煜原本就是个连太后的懿旨都敢糊弄的人,你居然会为了个”

苏穆其实说完之后就后悔了,只是他笨嘴拙舌,面对妻女的埋怨只会觉得越发心烦。

“总之,唐展明乃是我的心腹!当初要不是他跟着我出战,来不及回城营救,妻儿也不会死在敌军刀下。

这唐锦骅是他花了十年时间才找回来的儿子,唯一的血脉。我欠他天大的人情,说什么都得帮他把这件事情办了。”

说到最后,苏穆强势地看着苏夫人。

“既然这件事是宁妃惹出来的,你就去告诉她,让她想办法使景煜松口!”

苏夫人不可置信地吸气,“后宫不得干政!老爷您这是要害宁妃吗?”

“她不能,太后也不能吗?上次晓曼的事情,太后就欠咱们苏府一个说法。这次让她帮忙塞个人到自己孙侄儿的手下,不是什么难事吧?

再不济就给皇帝吹吹枕边风,哪怕是给个没有品级,掌管文书的闲职也行。”

扔下一道命令,苏穆甩着衣袖大步离去。

留下的苏晓嫚与苏夫人对视一眼,母女二人绝望地又哭了一场。

“母亲,父亲是不是疯了!?”

苏夫人也很是不满夫君的做派,但她毕竟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发泄之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乖女儿,母亲知道你受委屈了。”

她一边轻柔地抚摸着苏晓嫚的发丝,一边分析道。

“不过虽然你父亲说得都是气话,但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苏晓嫚瞪大了眼睛,“连母亲都这么说?”

“你先听我讲完。

首先唐副将的确是你父亲的左膀右臂,当年你父亲一声令下,他便丢下妻儿跟随你父亲出兵。后来城被敌军攻破,唐副将的妻儿也从此失去了联络。

你父亲为此内疚了十年,直到咱们回京之前,唐副将得到消息,从一处偏远的山村里将儿子找了回来。”

苏晓嫚嘟嘴,“这事父亲都说过好多次了,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那你就该知道,你父亲对唐副将的补偿心理。对方跟着你父亲出生入死,替他挡过刀,把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却从没有过半句怨言。头一遭求你父亲帮忙,就是为了他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

晓曼,你父亲不仅是苏穆,更是百姓眼中的镇边大将军!

他若是连自己心腹的心都留不住,以后还如何治下?若再起战事,边疆的大军谁还会真心跟随?”

苏晓嫚被苏夫人这番话说得愣住,眼泪也停了下来。

苏夫人继续道:“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为了咱们自己。”

“为了我们?”

“对!之前因为太后娘娘的懿旨,导致你热脸贴了景煜的冷屁股,害得咱们将军府的人都被瞧不起。哪怕是为了消除这些流言蜚语,咱们也得让景煜松口,将唐副将的公子收入大理寺。”

“父亲都说了,唐副将的儿子在山村里长了十年,文不成武不就的,去了大理寺也只会给咱们丢人。”

“丢不丢人的另说,现在最要紧的是给外面的人看到,景煜与咱们将军府私交不错,让那些暗中看笑话的人都闭嘴!”

打定了主意,隔日苏夫人就把帖子送进了宫里。

宁妃的贴身婢女亲自出宫迎接,把她们母女两人带进了后宫。

面对没隔多久才见过面的母亲与妹妹,宁妃开门见山地问道:“母亲这么急匆匆地递牌子进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言外之意,若不是急事,她们这般频繁入宫多少有些不合规矩。

宫里的妃嫔们大多数老家都不在京都,有的人入宫后一辈子都别想见到亲人。相比之下,她能够因为苏穆的功绩一个月见一次苏夫人,已经是顶天的恩宠了。

就连璃贵妃都对她透出过嫉妒之意。

若是再逾矩,只会给人拿住把柄。

苏夫人听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柔声解释道:“启禀娘娘,的确是有顶顶要紧的事情。”

见她神情凝重,宁妃便挥退了殿内的宫人。

“母亲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苏夫人抿了抿唇,把昨日苏穆的话原封不动转述出来。

刚听到苏穆竟然带着唐展明青天白日在宫门口拦截景煜,还让他帮忙在大理寺寻个官职,宁妃就沉不住气从椅子上窜了起来。

“父亲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