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从太后的宫殿里走出来，大皇子丧眉耷眼的模样，就像是被抽离魂似的。
璃贵妃快一步走在他前面，笑眯眯地向送行的楚嬷嬷颔首。
“嬷嬷快回吧，本宫刚才瞧着太后娘娘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若是因为霖瑜的事情气坏了身子，我们母子可真是万死莫赎了。”
楚嬷嬷不敢受她的礼，微微侧身避开后福了福身。
“老奴多谢贵妃娘娘的体恤，那老奴就不多送了。”
“嬷嬷请回。”
瞧着楚嬷嬷转身离开，璃贵妃脸上得体的微笑才缓缓落下。
“母妃。”
大皇子凑上前想要开口，却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罢也懒得再看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儿子，甩着衣袖转身离开。
大皇子咬牙跟上，母子二人最终选在宫中明波湖畔边的一处凉亭中说话。
刚一坐下，璃贵妃就严厉地质问道。
“启盛国堂堂的大皇子殿下，一点儿家务事却被外臣插手，如今还闹出这番丑闻被太后知晓，你可真是给本宫长脸！”
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通，大皇子脸色有些发白。
“母妃教训的是，儿臣不敢推诿责任。真是当时事发时景煜刚巧就在附近，儿臣也是避无可避。”
刚才在太后的从阳宫中，她已经从大皇子和景煜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但也不妨碍她对大皇子心生不满。
“他是臣，你是君。只有你命令他做事的道理，岂能让他牵着你的鼻子走？”
这话说得大胆且露骨，但也是瞧着四下无人，璃贵妃才敢在儿子面前毫无遮掩地显露出自己勃勃的野心。
大皇子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了下去。
“其实这件事儿臣原本是想私了的，要不是大理寺的凌寺正保证会查出真相，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说起来，儿臣也是受其蒙骗。”
“凌曦？”
“母妃知道此人？”
璃贵妃眼角抽了抽，雍容华贵的面容上显露出丝丝冷意。
“这凌曦已经三番五次坏本宫好事，本宫岂能不知。”
“凌曦敢和母妃作对？”
大皇子万分惊诧，在他看来自己母妃凭借皇帝的宠爱，甚至能够与皇后平分秋色。凌曦一个小小的五品外臣，绝对如何都不会也不敢和母妃作对的。
璃贵妃想起之前的事情就一肚子的火气，“哼，当初本宫好不容易撺掇着太后将宁妃的妹妹与景煜拉做一对。原本是想借此机会拉拢景煜为我们所用，谁知这凌曦却从中作梗，搅黄了这一门亲事。”
这件事大皇子也多少有些耳闻，但以他对景煜的了解，若是非他自己所愿，身边人不可能强行违背他的心意。
“母妃息怒，景煜那人就是如此不近人情。”
璃贵妃却是耿耿于怀，“景煜的确是铁面无私，但这并不代表本宫可以容忍旁人指手画脚。就好似这次的事情，若非凌曦坚持要插手调查劳什子真凶，柳侧妃又如何会失踪。还有你！”
璃贵妃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眼刀飞出去狠狠挖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儿子。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府里玩物丧志的那些个事情，为了一个身份低贱的妾室，怠慢高门大户出身的侧妃，亏你想得出来！
平儿是死得蹊跷，但相比起柳氏一族对你的帮扶，一百个周兰都比不上！”
自从开府离宫之后，大皇子就没被训得这么严重过。他低垂着眼眸不敢反驳璃贵妃，心中却暗自把这份羞辱计在了凌曦的头上。
好不容易等璃贵妃发泄完了，大皇子这才试探性地问道。
“母妃，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想办法尽快平息事态。”
大皇子想起入宫前景煜的那番话，眉头又皱了起来。
“按照大理寺的说法，带走柳侧妃的人是拿着儿臣的手令去接的人，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人除了您以外，府中就只有王妃……”
“不可能！”
不等大皇子把话说完，璃贵妃就强势地将其打断。
“韵珊是本宫娘家的侄女，由你外祖母亲自教导而成。她可能会因为拈酸吃醋和柳侧妃生出龃龉，但绝不可能做出这种损害你我利益的事情。”
大皇子愣了愣，倒也不怀疑璃贵妃的分析。白韵珊是她千挑万选给自己定下的正妻，别的不说，他们这辈子至少是荣辱与共的。
“既然不是白家，那会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璃贵妃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柳侧妃被送去大理寺时，她身边可有伺候的丫鬟婆子？”
“有，不过大理寺又不是休闲的地方，自然不可能还带着下人伺候。”
“那下人呢？”
“随儿臣一同回府……”话说到这，大皇子挺直了背脊，“母妃的意思是，是柳府的人假借我的名义带走了柳侧妃。”
璃贵妃眯了眯狐狸一般细长美艳的眸子，“如果是柳侧妃身边的人走漏的消息，柳府的人知道是自家女儿害死了平儿，怕你真的把她交给宗人府定罪。为了自保，他们倒也做得出这种事情。”
大皇子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由得恼恨地攥紧拳头。
“他们倒是把人劫走了，却没想过本殿下要如何善后！本就是柳侧妃自己做错了事情，柳府竟还有脸耍心机！”
璃贵妃同样心生不满，“既然柳府自作主张，咱们也不必给他们留面子。给他们三日时间，若是悄悄把柳氏送回来也就算了。若是没有动静，那就宣布柳侧妃与平儿一同落水溺亡，咱们就当从来没有迎娶过柳家女。”
大皇子点头称是，阴恻恻的模样倒是与心狠手辣的璃贵妃如出一辙。
“还有，这次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景煜是太后的人，咱们不好动，那凌曦却是需要敲打。这件事你自己去处理，别叫人骑在头上拉屎了才知道反抗。”
母子二人又商量了一番才离去，直到人影彻底消失，凉亭之后的树荫下才走出来一对人影。
其中一人穿着甚是华贵，瞧着便是宫妃的打扮。身边跟着的宫女蹙眉搀扶着她的胳膊，脸上透着忧虑之色。
“亏得璃贵妃和大皇子商议时没分心，不然发现咱们在此处，定要以为咱们偷听他们讲话。”
婉妃眼眸微垂，神色平静温和，倒是与她的封号很是相配。
刚才她带着宫女想到凉亭里小坐休息，却发现荷包落在了途中。两人转身去寻，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找到了遗失的物品。正当返回凉亭的时候，却看到璃贵妃和大皇子出现。
按照她与世无争的性子，原本是不想留下听墙角的。奈何返回的小路也要经过凉亭，届时对方母子已经开始商议正事，婉妃出现已经不妥。
加之她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到了景煜的名字，作为太后娘家的侄女，景煜的亲姨母，婉妃自然要留个心眼，以免自家侄儿被别人算计。
瞧了一眼已经人去楼空的凉亭，婉妃对宫女吩咐道。
“素儿，去把皇上赐给本宫的那盒点心送去三皇子府上，顺便把刚才听到的话说与他听。”
宫女素儿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但心中却是惊讶。
“娘娘，璃贵妃和大皇子并未想要针对景大人，咱们有必要插手此事吗？”
“你也听到了，凌寺正乃是景煜看重的下属，多少算半个自己人。这个时候帮他一把，就当是结个善缘。”
“是。”
……
……
三日时光飞逝而过。
大皇子突然宣布柳侧妃与其子落水溺亡，在京都城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率先做出反应的自然是柳府的人，当家的柳大人带着长子柳传志直奔大皇子府。也不知双方说了些什么，等人出来的时候柳府父子面如死灰，颓丧的模样当真像是死了女儿外孙。
凌曦正乘车前往大理寺上衙，途中却有人当街阻拦。
“凌大人请留步。”
马车徐徐停下，凌曦听到车夫询问对方身份。
“不知阁下是？”
“在下奉大皇子之命请凌大人过府一叙。”
凌曦单手挑开车帘，清冷的杏眸扫过，发现挡在马车前的三名男子身姿挺拔，即便是收着气势也掩饰不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凶横，俨然都是练家子。
车夫显得有些慌乱，生怕这些人对自家主子不利。反倒是凌曦神色轻松，反正都知道来者不善，倒也没必要紧张。
“大殿下有令，本不该拒绝，只是本官今日还得当值。还请三位回禀大殿下，待本官放衙之后再登门拜会。”
三个人听完却是岿然不动，再次重复道。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不敢违抗大殿下命令，还请凌大人随我们走一趟。”
这是准备撕破脸的节奏了，凌曦徐徐眨了眨眼，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便也不做无畏的挣扎。
“那就请吧。”
“主子？”
车夫转过身来，满脸的担忧遮掩不住。
凌曦冲他点头，安抚道：“待会儿到了大殿下府上，你且老实候着便是，只要不乱看乱说，他们不至于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