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一开始是以为少谷主不舒服，就说药让她来熬就行。
楼千雪不愿意，说自己来。
半夏见她坚持，就没强行帮忙。这一路上累得很，一身的风尘，她准备先去沐浴。
刚刚把热水兑好，姜师姐就进来了。
“姜师姐！”
姜师姐同样是个做事认真且话不多的人，半夏对她挺敬重。
“少谷主到底怎么回事？”
姜师姐得药王信任，她对楼千雪这个少谷主还是很服气的，所以也就由衷地关心。
半夏不明所以，有点懵懵的，“什么怎么回事？少谷主好像是有点不舒服，怎么了？”
姜师姐这严峻的态度让半夏一头雾水。
“她刚刚去前面拿了一味药。”姜师姐面色严肃，“我觉得不对劲，就跟到了后院来，谁知……”
姜师姐没有靠近，但楼千雪在晾晒药草的簸箕里拿了哪些药，她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药配起来，是堕胎用的。
这二十来天，药堂里一直是她在管，并没有需要堕胎药的病人，楼千雪一回来就熬这样的药，她不得不来问问半夏。
半夏听姜师姐说完，整个人都呆住了。
宛如巨雷劈在脑海。
直到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谷主为何要绑了苏墨白进谷，少谷主为何要不远千里去帝都见人，回来时，又为何闷闷不乐了一路。
原来，少谷主和那苏墨白，竟已经……
半夏没和姜师姐细说，她疾步走出了房间，面色慌张，欲去后厨寻楼千雪。
就在此时，前面有人来传话，说谷主到了药堂来。
半夏是没有半分主意的，药王一来，她立即就脚步一转，朝外奔去。
姜师姐也跟了出去。
药王之所以来得这样快，是因为还没回到凰城的时候，随行的齐师兄就给传了信。
知道外甥女无功而返，药王立即就出谷来了。
谁知，一来就听半夏抖了个晴天霹雳。
药王好一会儿才回神。
这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药王便做了个决定。
他让半夏去把楼千雪叫出来，又吩咐姜师姐拿了两味药，让她趁着楼千雪出来的时候，掺和到药罐子里去。
药王更气苏墨白了。
但是，气归气，他还得为外甥女着想。
堕胎对女人伤害是很大的，一个不慎，后面便不会再有孕。
总不能为了一个人渣，就让外甥女冒着这辈子都不能做母亲的风险，去打掉孩子。
药王明白外甥女的想法，但他得暗中阻止。
这种危害到身子的大事，不能由着外甥女的意思来。
半夏很快就把楼千雪叫出来了。
原本，楼千雪也知道舅舅来了的，但她觉得现在有些没法面对，只能躲在后面不出来。
谁知半夏来了，说舅舅要见她。
楼千雪见躲不过，就只能出来了。
药王示意半夏退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舅甥两人。
药王看着外甥女，满眼慈爱，声音也带着无可奈何，“雪儿，坐吧。”
楼千雪知道舅舅要提及苏墨白，她调整了一路的情绪，此时已经彻彻底底地想开了。
依言坐下之后，她主动道：“舅舅，我和苏墨白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话说清楚了，药王当然高兴。
但一想到外甥女竟有了身孕，他又叹息着道：“都说清楚了？有了身孕的事，说了吗？”
楼千雪沉默。
沉默的意思很明显，她没说。
药王十分意外。
他原本以为，苏墨白知道有了身孕也不肯负责，如今居然是外甥女没说！
这性子，还真是和她娘一模一样！
“雪儿……”药王有些无力地道，“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打掉？”
楼千雪这时候已经没心神去想舅舅是怎么知道的，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脑袋，眼眶立即就红了。
“舅舅，只能打掉了，我没有别的选择……”
她骨子里虽然有自卑，但也有傲气。
苏墨白言明了不喜欢她，还让她别再打扰，如果她现在不把孩子打掉，将来被苏墨白知道，会怎么想她？
他会不会觉得，她留下孩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再接近他？
这种揣测，她不想再承受，也承受不起了。
药王不知道外甥女和那姓苏的小子到底说过些什么，但如今听外甥女语气，是死心了。
他很欣慰。
“雪儿，你想清楚了就好。”顿了顿，药王又道：“只不过，舅舅得和你说一句，不论是你和苏墨白，还是你和孩子，都讲究两个字——缘分，该走的挽留不住，该留的，切莫强行送走。”
楼千雪没有说话。
舅舅的意思，是让她把孩子留着？
还没等楼千雪揣摩明白，药王就说累了，让她也去休息。
出了大院正屋，楼千雪就慢慢往后厨去。
每走一步，她心底都隐隐抽痛着。
如果她自私一些，是想把孩子留下的，这毕竟是她喜欢过苏墨白的见证。
可是她不能。
若苏墨白知道了，孩子便会成为他的困扰，若有一天还能相见，也会让她在苏墨白面前抬不起头。
楼千雪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
两行清泪滑落，瞬间没入尘土。
姜师姐早就办妥了药王的吩咐，此时已经稳稳地坐在了前面药堂，半夏也已经快速沐浴完毕，一身清爽地找过来了。
“少谷主。”
她见楼千雪看着翻滚的药汁出神，忍不住低低喊了一声。
楼千雪应了，又偏头看向半夏，“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半夏明白，这是在问她知道身孕的事，她其实刚刚才知道啊，还是姜师姐告诉她的。
可是她不能这么说。
“我先前就觉得不对劲，你不是在路上还吐了吗？后来你说要自己熬药，我就偷偷进来看了一下药罐子……”
楼千雪的确吐过，孕吐反应并不是很严重，所以才能瞒到现在。
她没有继续再问，舅舅知道，肯定是半夏去说的。
虽然舅舅刚刚和她说了‘缘分’，可她依旧要狠下心，将孩子打掉。
时候差不多了。
楼千雪拿了棉布，包着药罐把子，亲手将药汁倒出来。
满满一大碗，浓绿得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