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阜带来了师承郢要的东西。
是两支灵芝。
一支雪灵芝,一支血灵芝。
雪灵芝是白色的,血灵芝则是暗赤色的,千年雪灵芝难得,千年血灵芝也不好找。
师承郢还添了几味药,熬到最后,只剩半碗浓汁。
他亲手喂药。
凤瑜鹤风风火火赶过来的时候,药汁几乎已经喂完。
师承郢看着气呼呼的凤家主,扯了扯唇角,“凤家主有什么话,外面说。”
起身之前,师承郢给楼千雪擦了擦唇角。
到外面的时候,凤瑜鹤已经一脸阴沉了。
一站定,他就质问:“师掌门这是什么意思?过河拆桥吗?!”
师承郢完全没有将凤瑜鹤的怒火放在眼里,他勾着唇角:“凤家主没找到合适的解药?”
他这样子,看得凤瑜鹤牙痒痒。
“你明明有解药!”
“本尊的解药,可不给外人用,再说了,那药,只有一人的份,本尊选择救皇后,这是本尊的自由。”
“你!”
凤瑜鹤没想到,天山派掌门偏心都偏得如此赤裸裸,竟半句敷衍也懒得!
他心疼外孙,气就更大了。
“师掌门,你可别忘了,是皇上同意种蛊,皇后才能等到你的药!”
“这个就好笑了。”
师承郢不接受他的指责,“是他自己愿意的,本尊可是半句也不曾逼迫过他,同样的,这药,本尊不想给,就不给。”
凤瑜鹤声音高了些:“明明皇后体内只剩下一半的毒!何以要服用整份解药?!别以为老夫看不出来!”
那同心蛊,的确是只能转移走一半的毒。
所以,师承郢才要给楼千雪那份喂珍贵的解药。
他有点意外,凤瑜鹤居然看得出来。
不愧是凤家。
“一半的毒怎么就不能服整份解药?服整份解药才万无一失。”
师承郢斜眸看凤瑜鹤,就带了几分不屑:“再者,那是本尊弄来的药,当然是随本尊高兴,凤家主有意见?”
凤瑜鹤胸腔里怒气翻涌。
他当然有意见!
“你故意的!”
师承郢笑笑,“故意谈不上,毕竟刺客和你们凤家脱不了干系,要不是你们凤家出了问题,帝后也就不会遇刺,若是没有遇刺,也就没有现在这些麻烦事,凤家主与其在这里白费唇舌,不如再去凤岐然那里审问审问。”
凤岐然是宁愿死,也不会说的。
凤瑜鹤换了两口气,才稍稍平复一些,“师掌门不给解药没关系,能把解药药方给老夫吧?”
“当然。”
师承郢一连串说了四五味药材,最后,他说出了最重要的两味:“千年雪灵芝和血灵芝。”
听完,凤瑜鹤眉眼微亮。
前面那几味药他有,千年血灵芝他也有!
至于雪灵芝……
放眼整个天下,只有天山有!
凤瑜鹤看向师承郢,嘴唇动了动,就要开口求他。
师承郢先一步道:“雪灵芝乃我天山派圣药,想要求药,按着规矩去。”
天山派的求药规矩,凤瑜鹤有所耳闻,只是,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往天山!来不及!
“师掌门,既然皇后是你徒弟,那皇上就是你徒婿,看在皇后的份上——”
“本尊正准备换徒婿。”
师承郢打断他,又施舍般地道:“药罐子里的药渣还在,药效不比之前,但多少有点用,凤家主若不嫌弃,倒是可以拿去将就一下。”
凤瑜鹤被他‘换徒婿’这话惊了惊,听了后面几句,他便没了心思去追究,赶紧让人去拿药罐。
拿到药罐之后,凤瑜鹤看了看,心底终于稍稍安慰,他没和师承郢再纠缠,转身就走。
虽然是熬过一次的药渣子,但比起一般的良药来说,依旧是珍品。
凤瑜鹤不敢耽搁,回到禅院就让人加了净水熬,自己又添了两味绝对无害但不一定有用的药进去。
生怕药性不够,凤瑜鹤让人足足熬了一个时辰,熬到不能再熬,才起了药罐。
药汁倒在碗里,透着淡淡的清香。
凤瑜鹤知道,这是雪灵芝的味。
喂完药,凤瑜鹤就一直守在边上,玄音得了消息,过来探看。
药服下已经半个时辰了,苏墨白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凤瑜鹤的眉心紧紧皱着。
方丈派弟子来请,玄音只得先告辞离开,他走了没一会儿,就有脚步声过来。
弟子进来,小声禀告道:“家主,是天山派掌门来了……”
凤瑜鹤心底憋着一口气,坐下之后,摆了点架子。
谁知,天山派掌门进来之后,居然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就朝着昏迷的苏墨白走去!
“果然没醒。”
师承郢早有所料,他掏出一粒药丸,捏开苏墨白的嘴,扔了进去。
凤瑜鹤朝弟子示意,立即有人上前,给苏墨白喂了水。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样子,果然有了点动静。
苏墨白的眼皮动了动。
凤瑜鹤激动起身。
师承郢退了两步,让在了一旁。
苏墨白意识回笼。
他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很快,他就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胸口有阵阵隐痛,是种蛊时切开的口子。
他现在醒了过来,那楼千雪呢?
她怎么样了?
如此一想,苏墨白就好似挣脱了桎梏,猛然睁开了眼。
“孩子,你终于醒了!”
是凤瑜鹤苍老的声音。
苏墨白微微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凤瑜鹤见外孙的神情不太对,下意识就觉得是不是蛊出了问题,他急忙问道:“孩子,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墨白眨了几下眼。
干干涩涩的,眼前,是一片漆黑。
没道理凤瑜鹤能看见他,他却看不见凤瑜鹤。
答案很明了,他的眼睛……
这一瞬间,苏墨白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拍打着,翻涌奔腾。
他看不见了。
凤瑜鹤见状不对,又焦急地喊了两声。
苏墨白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他极力冷静下来。
“朕没事,皇后呢?”
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皇后,这让凤瑜鹤更心疼。
边上的师承郢挑眉,扫向苏墨白。
“皇后有天山派掌门相护,好得很!你先保重自己要紧!”
凤瑜鹤负气道。
师承郢将视线调开,就当没听见。
“朕也好得很,不劳凤家主费心了。”苏墨白缓了缓,吩咐道:“来人,去请天山派掌门,朕要见他。”
师承郢弯唇,无声一笑。
他走到凤瑜鹤边上,“正好,本尊也有话要和苏皇说,还请凤家主回避一二。”
凤瑜鹤很不喜欢师承郢,见苏墨白不说话默认,他只得阴沉着脸转身出去。
“前辈。”
苏墨白先开口,“朕的眼睛……”
师承郢笑了。
“本尊保证的是,顶多只要你半条命,你是觉得本尊食言了?”
苏墨白沉默,无言以对。
的确,不算食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千雪她,怎么样了?”
“如凤家主所言,她很好。”
师承郢知道他眼睛出了问题,这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更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本尊来,是想和你说,本尊要把她带走。”
“把她带走?”
苏墨白怎么可能允许!
“前辈这是何意?既然她很好,为何要把她带走?”
“因为她差点没命。”
师承郢一针见血,“你是一国之君,待在你身边,她会一辈子活在提心吊胆中,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你难道毫无所察?”
苏墨白再次沉默。
他当然知道她不喜欢。
“而且,她说的那些话,本尊一字不漏全听见了。”师承郢继续道,“她喜欢一个叫颜锦绣的,是你逼她进宫。”
“这不是她的真心话!”
苏墨白反驳道。
“是么?”
师承郢又是一笑。
“若不是真心话,那你更不用怕了,人本尊先带走,如果她愿意,自然还会回来找你。”
“不行!”
苏墨白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她得待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能去!”
“呵呵。”
师承郢笑出声来,满是嘲讽。
“你拿什么让她待在你身边?你原本就护不住她,如今没了内力,又成了瞎子,连自己的周全都顾不了,还如何护她?”
这话,活脱脱在形容一个废物。
苏墨白僵住了。
师承郢的话,就像深冬的潭水,将他整个人淹没,遍体生寒。
师承郢的最后一句话,将他击垮。
师承郢问他:“是不是很后悔?”
苏墨白脑子里乱得很。
他不知道答案。
如果重来一次,他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愿意救她。
如果他的眼睛好不了,那他的皇位……
苏墨白睁着无神的眼,陷入无尽空洞。
“对了,连翘已经被本尊逐出师门,要怎么处置,你随意。”
师承郢最后看他一眼,转身走人。
苏墨白这一呆,就呆了两个时辰。凤家主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焦急问到底哪里不舒服。
“我看不见了。”
苏墨白语气平缓。
凤瑜鹤大惊。
他伸手,在外孙眼前不远处晃了晃,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别急……”
凤瑜鹤稍稍冷静下来,“等毒性解了,自然就会好了。”
他又去审问凤岐然,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候,来了个苏墨白意料之外的人。
是刘侍卫。
他原本是留在了宫里的。
现在,却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苏墨白问他:“何事?”
刘侍卫急得一头汗,“属下失职,太子殿下被人从宫中接走了!”
苏墨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心底跳了跳:“你说什么?”
刘侍卫急道:“那人二十出头,长相贵气,重要的是,他手里有皇后娘娘的凤令!属下一时大意,就就……”
听到这里,苏墨白终于有了底,“是不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刘侍卫狂点头,“是是是!特别好看!”
“朕知道是谁了,回宫。”
苏墨白起身,却撞在了桌角,茶壶倾倒,茶水沿着桌面晕在他白衣上,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刘侍卫大惊:”皇上,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