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步步惊心

那人抬了抬手,似乎要抚摸她的脑袋,不过很快又放下了手,“你呢,你留在这里就不怕危险?”

“我和你不一样。”她抿嘴一笑,眉眼弯弯,忽然意识到这样和睦的氛围可不是她想要的,“别说废话了,我看你也算是个好人,就给你指点一条活路吧,从这里出去,绕到后花园处,等一炷香的时间,会有一队侍卫换班,到时候你可以趁着间隙赶快出宫。江湖路远,以后大家各自安好,再也不见!”她冲他挥了挥手,爽快地起身。

男人眸光一闪,忽然用力拽住她,托着她的后脑勺,轻巧地从书架的另一端滚到了另一边。

她有些懵逼,呆呆抬起头看着他,被他捂住了嘴。

“再仔细搜一搜!怎么可能突然之间不见?”

“吱呀”一声,门开了,轻微的脚步声走在地上,月光拉长了侍卫们的身影,藏书阁虽然大,可却没什么藏身的地方,要是有心搜索,她跟他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早知道就不跟这人啰嗦了,半天下来,还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她咬着牙,正想着该怎么出去,一簇火光照亮了半边天,映着窗户通红通红的,杂乱的脚步声匆匆赶到。

“世子妃不见了!”

“再找!”

君紫心中一沉,自己又一次大意了,看来他们已经去过小楼了。

万一被当场抓到,只怕要出大乱子,她用手捅了捅男人,示意他带着自己破窗而出。

男人眉宇微皱,似乎在衡量贸然冲出去的风险,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搜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能瞥见侍卫的暗红色衣摆了,整个皇宫里忽然传来敲钟的声音。

低沉浑厚的声音响彻整座宫殿,所有人都顿住脚步,齐齐震住。

在宫中,有人去了,才会鸣钟。

一声悠长尖细的声音穿破夜空,传到每一处宫殿中,“皇太妃去了!”

侍卫们怔了怔,彼此对视一眼,皇太妃去世乃是大事,谁也不敢选在这种时候四处搜人寻乱子,于是侍卫们匆匆撤退,转瞬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君紫满头大汗,心脏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侍卫们一走,她就推开男人,压低声音,“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至于你,自求多福吧!”

男人伸手想要拽住她,却又缩了回去。

此次偷偷潜入宫中,为的不就是她吗?既然她就在这里,他又何必急于离开?

他缓缓扯下面巾,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庞,眼中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

君紫匆匆奔到小楼,把夜行衣藏了起来,刚换好装束,就有人匆匆前来敲门,她打开门,安康目光闪烁,“皇太妃去了,皇上悲痛难当,去了大殿。丽妃那边身子不舒服,想找两个人过去说说话,你随我去吧。”她看上去神色仓促,伸手已然拽住了君紫的袖子。

君紫点了点头,“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去。”

她转身朝内室走去,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伸手从包袱里拿出短小的匕首藏入袖中,随即跟着安康走出了小楼。

皇太妃去世是件大事,宫中所有人都忙着处理丧事,皇上与太妃感情深厚,这会儿心情悲痛,哪里还能顾忌到后宫那群妃子呢?

丽妃选在这种时候召见自己,的确是个聪明的做法。

眼看长乐宫近在眼前,安康转过头看着她,唇角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我不送你了,你进去吧。”

远处光影重重,看上去如鬼似魅,看上去奢侈华丽的大殿,却不知道藏了多少污垢和秘密,君紫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安康,微微一笑,忽然伸手抓住了她。

“公主,你还记得自己是阮碧的那些年吗?”

安康怔了怔,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目光坦诚,漆黑的眸子如点星般璀璨,映衬着天边明亮的月光,耀眼得安康不敢逼视。

“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还有句话,请公主一定要牢记,丽妃心机深沉,与她合作,总有一天会引火烧身。”她莞尔一笑,抛下呆呆伫立的安康,从容不迫地走进长乐宫。

夜风起,她衣袂飘飘,长发如瀑,背影看上去美得彷如天外飞仙,好像随时都能消失在人世间。

安康咬牙,狠下心来转身,她与君紫原本就算不得朋友,她已经尽了所有的心力,也难挡丽妃的心思,既然这样,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反正君紫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不都是死?

只有她死了,邢邵辰才有机会成为自己的驸马。

她抬起头,看向渐渐没入长乐宫里的女人,闭上眼睛把脑海中的记忆清除掉,今晚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与她无关。

她慢慢回到宫里,发现共工沉默地站在那儿等她,无论她回来多晚,他都会站在这里等她,可今晚,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冷漠。

“你把她送过去了?”他问。

安康有些狼狈,可又有些生气,“我是公主,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我只是一个太监而已,不,该称奴才才对。”他讽刺一笑,“公主殿下好好休息,奴才明日再来伺候。”

“站住!”她气急败坏地挡在他面前,“你凭什么苛责我?你知不知道我在宫里过得有多艰难?我只是一个刚刚入宫的新人,除了保全自己,你还想让我怎样?更何况,为了留在这里,我已经失去了武功不是吗?”

“没人让你留在这里,是你自己想要留下。”共工神色清明。

安康咬着唇,抬手狠狠打了他一耳光,他没有躲避,她觉得不解气,于是又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他嘴角缓缓渗出血来,脸色仍旧平静得很。

安康狠狠地抓着他的衣领,“要不是今日皇太妃逝世,宫中不适合动刑,我早就把你送去大打五十大板了!”

“多谢公主饶恕奴才。”他缓缓低下头,淡漠地退下。

珠帘轻摇,丫鬟们的面容看上去模糊不清,仿佛人人都知道她出卖君紫的事情,她觉得心虚恐慌,却又想要强行维护公主的威严,于是便一再为难那群可怜的丫鬟,指使她们做这做那,动辄打骂。

可越是看着跪在地上一片的丫鬟,她就觉得空虚。

为什么,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灵魂离躯壳越来越远了呢?她好像变得不再是她了。